“十二輛大巴車,一輛核載54人。”
“得來兩趟。老師,後勤,醫務隊,不得跟過去?”
“主任,除了老師其餘的訓練基地都有,真沒必要再帶自己人過去。”
老羅揮手讓對方讓道,不要擋着學生進出。
“不行。還是得自己人過去才放心。兩個年級,學生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我們付得起這個責任嗎?訓練基地一個醫務中心,萬一同時很多學生中暑、受傷,一個醫生怎麼管得過來。我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帶一個醫療隊已經是讓步了。後勤也要跟上。總不能讓學生去訓練還不給管飽飯。”老羅叉着手走了兩步,一錘定音,“行了,甭給我廢話了。不行就再叫兩輛車過來,上午必須把人全都安全送過去。”
“哎哎。”帶隊老師連聲應下,趕忙安排學生的轉移手續。
等顧灼青坐上大巴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九點了。一輛車上是兩個班級的合并,多餘的6個人為了不擾亂下一輛車的秩序,都被安排在了第12、13号車上。
從高一開始按班級順序核對人數,不巧,郝夭阙因為排在隊末成了多餘6人中的一員。剛好擠上了魚龍混雜的第12号車。有多少人或羨慕或嫉妒或鑽空想進入那輛本遭嫌棄的末車不知道,反正當顧灼青因為身高踏上第12号車的階梯時,身後一堆嘈雜聲嗡嗡入耳。
“命運中的相會……”
“giao啊,兄弟倆怎麼個子都這麼高,郝正雄什麼基因……”
“高杆基因。AA。”
“就他嗎?”
“就他。聽說手腕都給掰折了。場面極其慘烈,都幹起來了。”
“哇靠,都沒人拉架?”
“拉什麼架?家夥都使出來了,沒進醫院都客氣了。”
“我擦勒。真牛啤。”
“就他嗎?”
“就他。昨天放學我親眼,四隻眼看到的!郝夭阙牽的就是他!”
“十指相扣?”
“嗯!!!”
“草……”
“長相一般啊。”
“管他呢。郝夭阙喜歡啊!”
“不至于吧。說是親兄弟。”
“???骨科???”
“我可以!!!”
諸如此類,不堪理會。
然後顧灼青就看到了笑得一臉春意盎然的郝夭阙。
所以空穴來風之事有時并非有人無端造謠,畢竟開頭是那位起的,你得允許人們擁有自己的想象空間。
“同學。”郝夭阙拍拍身側人的肩,女生一吓,握着手機的指尖突然捏緊。“這裡有人了,麻煩你換個座位行嗎?”
緊箍的指尖失望地松開,她點點頭正要起身。迎面走來的顧灼青被人一個大力薅彎了背,搭在他脖頸處的手臂宛若黏上了膠。
“坐這。”于飛将人拉進了身側的空位,先行搶占了靠窗的位置。顧灼青倒也無所謂,一個座位而已。所以兩人坐定,女生避開障礙起身往前排坐去時,他們三個人正好坐在同一水平線上。
而郝夭阙和顧灼青之間,恰好隔了一條走廊。和一個不知為誰而空的座位。
尴尬又孤獨。
小朋友轉頭看向窗外蜂忙的人群,裝作并不知曉身旁位置已空的事實。而内心已經紛亂四起,五味雜陳。
排氣管在突突聲中劇烈抖動起來,顧灼青摘了于飛搭在耳廓上的耳機,附頭低語幾句。于飛側臉看了他一眼,身子往前俯,又瞄了一眼對面的郝夭阙。滴溜溜的眼珠再次轉了回來,問他,“你倆到底什麼情況?”
話間調小了自己翻箱倒櫃找出來的陳年舊手機的音量,盯着顧灼青。
可他似乎忘了,顧灼青做事從來不願跟任何人講理由。解釋在他這裡也變成了多餘。而跟他說一聲自己要坐過去,純粹是對朋友的陳述和尊重。沒有征詢和讨要答案的意思。
所以于飛就等來了顧灼青的垂眸沉默,然後不聲不響地挪了位置。
于飛,“……”
算了,于飛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他就是這樣……見色忘友的人。
身側多了衣物摩挲的動靜。而任哪一頭魑魅魍魉在這個空位坐下,都已經激不起郝夭阙想驅逐的心了。空地上除了老羅指揮大巴車的勤勞身影,便剩下耀眼日光在地面鋪上的一層金色麥芒,在熱浪中翻湧。
磚紅色的牆皮開始緩慢倒退,闊氣的石門也在前進中縮成背景。原本旅途進程中的熱烈,也被不知何時襲來的睡意擊得一敗塗地,在水泥路上颠簸搖晃,卻也不見要醒的樣子。
這人倒是安靜。
郝夭阙不無慶幸的想。他還真沒什麼耐心應付那些莫名上前搭讪的人。明明才見一次面,非要拿到他的v信,最後在日複一日的無視中,偶然從某個角落翻起這個名字,卻記不起當時加他的初衷和保留的目的了。也許當初有過那麼一刻的執着,可沒了回應,還不是要按下那個删除鍵。不過徒添内存。
大巴車徐徐進了隧道,給人帶來了視線陰影的同時,替窗戶罩上了一層暗闆。昏黃的洞燈投在地上,進入眼眸的除了窗外的光,還有車内的景。
和那一張熟睡的容顔。
郝夭阙呆滞片刻,将半搭的眼皮緩緩掀開,唰的一下将脖子轉過半個圈。不是什麼陌生人,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是顧灼青。
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來。
所以自己一路上的憋悶,到底是因為什麼?
而最近一個月總能輕易勾起他喜怒哀樂的人,正擡頭睡得正香。
這是他第一次,能近距離觀察顧灼青這麼久。也是他第一次,萌生了想要觀察顧灼青的念頭。
都說薄唇性涼,這話體現在顧灼青身上一點沒錯。他的眼尾是下墜的,平時睜眼時總給人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鼻梁也不挺,膚質也能泛起油光,唯一還能算過的去的,隻有臉部骨架。不得不說如果隐了他的五官,單靠氣質完全可以成為另一個人。
就像那天在廢樓下,他幾乎以為那人就要消失。而他伸手,卻透過了光。
那一刻他握住的是誰的手,他自己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