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與百層樓高比肩,背上嵌着一座山的怪物。大山外廓以一定比例微縮在獗狌背上,重量卻仍有億噸,常年壓彎了獗狌的背脊,使它隻能駝着背擡頭喘氣。
山頂常綠,在自然年歲中已經形成了獨特的地表風貌和生物群落,演化已至頂級,整片大山的養分幾乎全靠吸取獗狌的精魄存活。
而大山給予它的,是無窮的能量和生命。大山越是巍峨,獗狌的力量就越是龐大。
徐栩盯着幾乎占那獗狌一半身高的大山,倒吸了口涼氣,“獗狌最喜群聚,不能在這裡被圍攻!”她就地滾開躲過了一擊,那邊三個人雖能還上一兩招,但幾乎是一邊倒地挨打。
尤其是一繩,跟不要命似的被拍飛又沖回來,連腸子都被獗狌劃拉出來,還在拿着砍刀想要取它的命,結果隻換來那個怪物不痛不癢地噴氣。
顧灼青拿手肘格擋掌風,直被逼得在地上滑過一道坑。胸腔剛剛被獗狌正面襲擊,肋骨肯定是斷了,他現在隻感到吸氣都疼。
郝夭阙喘着粗氣靠上他的背,“撐得住嗎?”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整根手臂都已經失去了知覺,背脊被狠狠撞過地面,現下都挺不了直,隻能佝着,更别提其他大大小小的傷。他輕笑出聲,可以說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狼狽。
“把一繩抓了,跑。”
顧灼青低聲道,緊貼的背脊霎時分開,兩人呈包抄之勢靠近獗狌。他飛奔時随手抄了根木棍,恰巧趕上獗狌正對一繩實行最後一擊。
顧灼青來不及多想,猛地将手裡的尖頭狠狠插入獗狌的腳背,成功将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獗狌吃痛,朝天狂吼一聲,拔下背脊的一棵大樹,直接對準顧灼青的頭顱狠劈下去。
大樹的影子在他的瞳孔裡逐漸放大,電光石火之間,顧灼青覺得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卻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于是他索性躲都不躲,直面千斤重的爆頭痛擊。
最先傳來的是身體上的傾斜,然後是像被高速汽車沖撞後飛出去的慣性。風如利劍般割臉,幾聲悶咳響在他頭頂,緊接着就是背脊摩擦過地面帶來的火辣辣的疼痛和耳側某人沒憋住的一口鮮血。
“你他媽……”郝夭阙側身躺地,攆着顧灼青的身子翻了過去,“你他媽……咳,不要命了。”
顧灼青撐肘起身,來不及多說,淩厲攻擊霎時密集襲來。
他一把拉過郝夭阙的手扛上肩,快速撤離獗狌的百米範圍内。
那邊奄奄一息的一繩,在顧灼青吸引獗狌的注意力時就被郝夭阙扯了出來,現下正被及時趕來的青蕲方捆在漂浮的藤闆上。但他仍不死心,掙紮着想要擺脫青蕲方的控制。
“夠了一繩。”青蕲方死死壓住藤闆,被騷動引來的剩餘獗狌已經将幾人合攏,他們根本不是這群怪物的對手,又何必上趕着送死。
小院瞬間被擠得水洩不通。這些野獗狌背上的大山合在一起連綿不絕,絲毫不給獵物喘息的空間。
回到閣樓的藤椅早被獗狌飼養的豬面猴們撕毀,唯一的活路也被堵死,獗狌們開始竊竊私語,似乎已經分配好狩獵後的美味了。
“顧灼青……”
顧灼青垂眸,附耳湊到郝夭阙嘴邊,聽他念一些混賬話。
“我等會兒……咳……”肩膀上的手連帶着一抖,不用問顧灼青都知道他已非常虛弱。“我去把小院後的大火引過來,拖住他們。你和……”
“閉嘴。”
郝夭阙泛起笑,此刻還有心思逗他,“你就……這麼對救命恩人?”
顧灼青冷冷瞥他一眼,跟女士們對視,立刻帶着兩個要命的傷患閃進了屋。
“我大老遠從基地找到這裡,不是來聽你講這些廢話的。”
青蕲方扯出腰間的布魂袋,掏出幾個衉闆棍分别讓帶傷的人服下。
她攤開手,掌心中凝聚着一顆四方小塊,透着淺綠的紫,像豆腐一樣輕微搖晃。“三黃隻有一塊,服下它世間任何外傷都能在瞬間痊愈,你們誰吃?”
郝夭阙正心安理得靠在顧灼青懷裡,臉上明明透着一股病态的白,仍妖冶的緊。他看了眼将頭撇到一邊,明确拒絕服用的一繩,問他,“小子,你有執念嗎?”
在場的人全都沉默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螢火蟲……”一繩将臉轉過來對着他,眼裡重燃了光。
顧灼青從青蕲方手裡接過三黃,舉到他面前,“吃不吃?”
一繩立刻掙紮着起身,張口就是一陣狼吞虎咽,連伸手拿起的一秒都不想多等。三黃的藥力正如青蕲方所說,任何傷,眨眼間痊愈,沒有一絲痕迹殘留。
“啧,現在就我是個拖後腿的。顧灼青……我要是躲不過這一劫,來年的今天,你記得到我墳前帶幾捆青菜,别讓我在下面做個孤魂野鬼,連頓飽飯也吃不上。”
顧灼青嘶了一聲,擡手把他的頭往肩膀上挪,“輕點……我肋骨也斷了。”
郝夭阙嘀咕得正歡,聞言霎時擺正了腦袋,連嘴也不敢貧了。
“你就在地上好好呆着,餓不死你。”顧灼青頓了下,“我不會讓你死。”
外面的獗狌已經開始了拆屋模式,瓦礫撲簌簌地往下掉。
屋内不過是療傷的暫緩之地,哪怕治好了所有人的傷,五人加起來的戰鬥力都不及一個獗狌強,更何況外面是“一群”豺狼虎豹。而小院後方大火肆虐,不斷燃燒的劈裡啪啦聲好似提前給這一屋子人宣判了死刑。
啪嚓一聲,屋頂正式告罄。十幾雙大眼怼着破損的窟窿,虎視眈眈瞅着屋裡的獵物。
“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我選擇被燒死!” 徐栩打開花翼,一道如碗口粗細的水蛇盤旋而上,瞬間将屋裡的五人護在了中心,“我可以用水圈制成屏障,暫時抵消前往溟戈漠壁這一路上,海樹焚燒起來的大火。”
借徐栩啟發,生死攸關之際,青蕲方急中生智。隻見她兩手化作無數長竹,直接戳穿了後院的圍牆。
刹那間,火舌噴湧而進,無情舔舐着衆人的身軀。
他們還未來得及感到灼燙,但見自青蕲方兩手之外,竟突然間生長出了無數茂竹。這些竹子沿着兩岸向外延伸,竹尖相互交錯縱橫,在滿是火紅的大地之間,生生為這幾個人隔離出了一條生命之路。
獗狌們豈能這麼輕易就放過這幾個獵物。
他們開始大肆砍伐竹林,瘋狂揮舞自己的大手,讓火焰擡高得更加猛烈。
徐栩立刻将自己的水圈擴大,包裹在竹林最外層,用以抵擋獗狌們的攻擊,并以迅雷之勢,将衆人送向了毫無阻擋的生門。
不是呆在保護圈裡就能平安無事,而是在大火的肆虐和獗狌的砍伐下,有人在外面承受了這一切。
青蕲方的雙臂不斷湧出墨色的血,徐栩更為嚴重,整個人以光速碳化老去。畢竟是小小池塘裡的水,怎麼能抗衡彌天烈火。
“獗狌出現在這裡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不過一個死人堆罷了,毀了溟戈漠壁,對它們來說有什麼好處?你撐得住嗎?” 一繩指尖的藍焰穩穩加固在竹子周圍,分擔了大部分外界的重創。
青蕲方抿嘴搖頭,“撐不住也得撐。我已經派麗鳥去玊璜請十二神煞,溟戈漠壁要是毀了,枉死魂再也無處可去,留戀人間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我有點慚愧。”徐栩在水圈蒸發的濃霧中朝兩個學生笑道,“身為老師,竟然讓你們陷入這麼危險的境地……老羅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顧灼青擡手覆上她幹褶的手背,難得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