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見到自己笑了,在閉上眼的腦海中,自己笑得很放肆,任過期的清涼油被那人塗上自己滿腿紅腫的蚊子包,還腆着臉要人賠償他的清白。
唇角勾起,這抹笑容竟無端端讓這夜色占了些許便宜。
突然一張披着墨色長發,神似顧灼青的臉逐漸靠近他的唇,驚得他瞬間掀開眼皮。
那個人也叫……顧灼青。
心髒在撲通撲通狂跳。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郝夭阙好似明白……
顧灼青搬着他的空房子,早已違章搭建在了他心的空地上。
夜已深,而他獨自擁抱着夏意,直至黎明。
他的左邊是昨夜剩下的蟬鳴,他的右邊是今早剛起的風聲,窸窸窣窣,像在說話。不過片刻,陣陣布谷聲響徹山野,将那調皮的風壓了下去,時斷時續,不出一會兒便又和别的鳥鳴糅合在了一起。
他躺在黑夜與白晝的交界處,被托成了日月。
天泛亮而又暗,就在天與地于地平線處交融之時,幾聲振動,來自于現代科技的響聲,打破了大自然的樂章。
郝夭阙睜開眼,懷揣着昨夜那些複雜心思,下樓迎接那幾個早已約好的“不速之客”。
但是……
不順心的事有時總喜紮着堆滾來,氣了身,堵了心,還總有人滾雪球,湊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大。
比如現在站在AMAZONITE門口,面面相觑的三人。
“灼青?”拇指抵在臉側,食指不斷勾勒下巴,糟老頭子哥一張嘴,任何時機和場合,都得靠一邊,哪管于老媽子眼皮眨破天。
“灼青今天參加運動會啊……”糟哥歪頭無辜反問了一句,“你不知道嗎?”
捂嘴的手漸漸上移,幹脆擋住了自己全臉。于飛已經看不得郝夭阙現在臉上的表情,至少他能感覺到,38度的高溫讓他有種今天穿少了的錯覺。
老錢一巴掌刮過糟哥的後腦勺,恨鐵不成鋼,“瞎說什麼大實話。”
這下别說于飛了,連糟哥都察覺到事情不妙,急忙回補了一句,“但是他打完羽毛球比賽就會過來的,是吧?”轉頭看看老錢,“是吧?”看看于飛,“是……吧吧??”看看郝夭阙冰凍三尺的背影,咂巴了兩下嘴。
“小飛飛,我是不是闖禍了?”
于飛朝天翻了個白眼,推搡間急道,“趕緊走啊,不然打起來你踏馬拉架?”
青鐘,體育館,羽毛球賽場。
“高一男子組羽毛球單打初賽即将開始,請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
賽場上的廣播在有條不紊地播報比賽場次,徐栩順手遞過來一條毛巾和一瓶水,拍了拍顧灼青的肩,“不錯嘛,打得對手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沒想到你還有這個天賦。”
汗珠順着下颌如細流般滑進寬大的運動服領口,幹毛巾卷了一輪頭發下來,幾乎能擰出水來。顧灼青将毛巾挂在脖子上,看了眼徐栩,道,“這麼熱的比賽場館,流點汗吧。”
雙耳靈動幾下,徐栩吐舌,“我不喜歡嘛,人類的汗太臭了。好啦好啦,那我裝得像一點。”
然後顧灼青看到一顆芝麻粒大小的水滴從徐栩額角流下,緊接着兩顆,三顆,四顆……無數顆……直至面部被水珠淹沒……
“水簾人”轉頭笑呵呵地看向顧灼青,“怎麼樣,還像嗎?”
顧灼青,“………………嗯。”
“高一男子組羽毛球單打初賽,第1組,郝夭阙,潘海波,請運動員進入比賽場地準備。”
徐栩擡頭問了一句,“夭阙也參賽了?”說完四處張望,嘟囔道,“沒聽他提起過啊,人也不在。”
顧灼青灌下幾口水,拿胳膊肘擦嘴邊時,眼神便定到了一處。體育場館門口有一道冷氣凍得周邊人直哆嗦,而“散發源泉”渾然不自知,低氣壓如飓風過境,橫掃場館直逼顧灼青面門。
“小朋友生氣了。”
“誰?”徐栩順着視線望去,越過熙熙攘攘的學生,總算看到了那個行走的發光體。長得好看的人,到哪裡都不會被掩蓋。
更何況像郝夭阙這種妖孽。
質問是來不及去質問的,也不能去質問,無論昨晚上的那個女人還是今天的失約。
他沒有立場去在意昨晚,便也沒有理由去氣惱今天。
所以他的對手-潘海波同學,無疑成為了負面情緒接收站。
哪怕郝夭阙面無表情。
哪怕他的行為與平常并無差異。
在場的,有眼的,都看得出來潘同學成為了出氣的靶子。
每一個扣殺都幹脆利落,淩厲猛烈。
都殺氣騰騰。
“喲……”徐栩啧啧兩聲,“誰惹我們的小祖宗生氣了?你啊?”
一塊幹毛巾從右邊遞出,徐栩疑惑地看了眼顧灼青,便聽對方道,“擦擦汗吧。”
徐栩,“……”
徐栩……
徐栩……
空氣裡飄來兩道聲音,直接抵達萏嫫的大腦。徐栩一怔,和顧灼青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往場館的雜物間跑去。
小小一雜物間,同時容納了三個大男人,開門的瞬間徐栩隻感一陣窒息,好似裡面的氧氣被瞬間抽幹。
哦不對……她不需要氧氣。
心下腹诽幾句,當為首的人轉身時,饒是她再怎麼粗線條,也知道眼下是有大事發生了。
“太歲星主,歲破星主,白虎星主。”
太歲點點頭,伸手将鼻梁上的眼鏡摘下挂在胸口,左右微調擺正,然後拍拍本不存在的衣服褶皺,臉上挂起職業微笑,開口,“吃飯了嗎?”
歲破&白虎&徐栩,“……”
“吃……吃了吧。”
太歲點點頭,微笑問道,“最近工作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壓力?”
歲破&白虎&徐栩,“…………”
“大哥!”歲破一把将太歲拉到身後,實屬受不了他的磨叽,橫眉倒豎似黑臉張飛,大聲詢問,“徐栩,為……為什麼将人類帶……帶……帶去溟戈漠?”
“也不是她故意要帶的,你不是知道有個小孩的魂被勾走了嘛。”白虎将手搭在胸前,直接結束了這種無意義問答。
“小萏嫫你不用害怕,我們這次來不是興師問罪的。但是生人靈魂闖進溟戈漠壁确實不是一件小事,而且這件事的嚴重性在于,我們查不出來是誰勾的魂,是誰要置那小孩于死地。你知道什麼零星信息嗎?”
在最後一句話落地時,徐栩的臉已然變得煞白。
她将頭低下,隻更加深了三位神煞星主的懷疑。他們自然不會認為是萏嫫從中動了手腳,往生鏡觀四方,還沒有信息能夠逃脫出它的法眼。
除非……
“徐栩,”太歲收起假笑,嚴肅道,“是那位出來了吧?”
至此,徐栩雙肩都在發抖。
她倒不是怕得來餘涼破的報複,而是這話一旦說出口,對郝夭阙,會不會是另一種更大的傷害?
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餘涼破會如此針對這個小孩,甚至甯願毀掉自己的名聲,如果星主無法保護郝夭阙,将餘涼破供出,會不會加深它對郝夭阙的厭惡?
“你不用明說,我們隻是求證。往生鏡都推算不出來的人,天地間還有誰?”白虎溫柔安撫道,早就明了徐栩的顧慮。
确實,餘涼破如果要針對誰,就算他們十二神煞拼上命,都不一定能夠保得住。
“青蕲方的麗鳥将口信捎過來時,我們第一時間趕到了溟戈漠,速度并不算慢……”徐栩擡頭看向白虎,聽他接着道,“你們也應該疑惑為什麼獗狌後面沒有追上來。”
“因為……”徐栩睜大雙眼,“是餘涼破大人救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