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決定了嗎,般遮麗?”身着華麗服飾的男人站在坐着的女人身後,女人低着頭看着鏡中淤青腫脹的臉,不發一言。
男人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俯身抱住了名為般遮麗的女人的肩膀,并将嘴巴貼到了對方的耳朵旁:“親愛的,如果做出決定了,那就去做吧。别害怕,也别彷徨,我永遠都會與你同在,正如我曾許下過的諾言一般。”
“我恨他們。”般遮麗擡起手,輕柔地撫摸着男人垂于自己身前的手:“但我真的有恨到要殺了他們的程度嗎?奎師那,那是五個人,整整五個人,我真的已經做好準備要将他們五個全部殺死了嗎?”
“你想要自由,不是嗎?”奎師那悲憫地看着懷中的女人:“無論你承認與否,隻有他們五個都死了,你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貢蒂也許是無心的,但她的錯誤卻得由你來承擔。般遮麗,這不公平。”
“如果不是足夠了解你,我會以為你在挑唆我殺死他們五個…這不是貢蒂的錯,從來都不是她的錯。貢蒂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了指示,但真正做出決定的卻是男人們。”般遮麗朝奎師那笑了笑:“奎師那,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嗎?即使…即使最後事情敗露,我被送上絞刑架,你也會…”
“會的,哪怕你去了天上,我也會追着你去的,般遮麗。”奎師那從後方親吻着般遮麗的耳朵:“我美麗且驕傲的黑公主,我會永遠陪着你的,無論生死。”
“那就這麼定了吧。”般遮麗将視線移回到了鏡子中,反射中多愁善感的表情被堅毅和果敢所替代:“我會殺了他們五個人,并得到真正的自由的。即使我最終會因為這五起謀殺而死,至少我也選擇了自己的死法。”
“沒和實驗室的老闆談攏?”華生将視線從報紙上方穿了過去:“你已經連續半個月,天天都去實驗室坐班了。那位老人家是抓到了你的把柄,還是你要在實驗室裡面做些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實驗?”
“哈哈哈,真好笑。”福爾摩斯幹巴巴地笑了幾聲:“他當然沒有抓住我的把柄,但按照當時我們所簽的合同,我得幹完這個月的活才能夠自動離職,不然我還得賠他一筆違約金。”
“像普通人一樣天天上班的感覺怎麼樣?”華生咯咯笑了起來:“瞧瞧你,福爾摩斯,你憔悴得就像是故事裡被鬼魂吸幹精氣的受害者。明明辦案子的時候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但你現在連黑眼圈都有了。”
“上班能和查案子相比嗎?”福爾摩斯不滿地撇了撇嘴:“一個是工作,一個是興趣,從出發點上來說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不過說到上班,我倒是想起來件事:你不需要找個診所上班嗎,華生醫生?”福爾摩斯刻意重讀了“醫生”二字。
“暫時不用。”華生重新将臉藏回了報紙後面:“因為一些你能猜出來的原因,我有一筆還算充足的存款。上次那個殺手被我‘失手’殺死後,邁克羅夫特也給了我補償(“其實是工資。”邁克羅夫特如是說)。所以,我可能十幾年内都不用出去正兒八經地找個班上了。”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福爾摩斯将大衣的領子翻了起來:“對了,下次找威金斯跑腿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多給他們一點錢。”
“怎麼了嗎?他找你要錢了?”華生的臉色黑了黑,他小時候也是被兄弟會養大的孤兒,自然很清楚大導師作為大家長,是會給收養的孩子們零花錢的。更何況吃穿住行也被兄弟會包了,所以威金斯根本就不可能缺錢,尤其是他還能從福爾摩斯這裡賺外快。
“沒有,但我有看到威金斯和他的幾個十來歲的小夥伴一起去上學。雖然教會學校不用交學費,但課本還是需要另外購買的,所以我有點擔心他的錢不夠用。”福爾摩斯拉開了起居室的大門:“小孩子願意上進讀書是好事,如果威金斯和他的小夥伴們真的能學進去,說不定以後還能去上大學呢。要真這樣,他們就徹底擺脫乞兒這一階層了。”
“要是想上大學,那他們還得學拉丁語。”華生将報紙收了起來:“那是得多給他們一點錢,請拉丁語家教的費用可不低。說到這個,你是想幫他們出上大學的費用嗎,福爾摩斯?”
“我覺得也未嘗不可。”福爾摩斯溫柔地笑了笑:“他們幫了我那麼多忙,我理應幫他們獲取一個還算理想的未來。威金斯和他的小夥伴們都是好孩子,如果他們真的能考上大學的話,我想我會給他們出學費的。”
目送福爾摩斯離開,華生沒有意識到自己看着對方背影的眼神有多缱绻。威金斯如果以後真的能考上大學的話,兄弟會是會幫他出學費的,正如當年他們幫華生出了醫學院的學費一般。
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愛屋及烏的,福爾摩斯對于小分隊的照顧,不禁讓華生有種偵探把那些男孩當做了自己的孩子的錯覺。華生很喜歡這樣的福爾摩斯:善良、溫和又毛茸茸,他覺得自己好像更愛福爾摩斯了。
福爾摩斯今天隻上了半天班,所以他下午兩點就回到了貝克街。但沒等他将因踩到水坑而濕透了的鞋放到壁爐旁邊烘幹,蘇格蘭場上警探就已經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這一次來的并不是昂賽爾毒殺教授案件時與他們合作的格雷森警探,而是一個個子矮一點,身體也壯實一點的警探。他和他的同事一樣,雖然是在向福爾摩斯求援,但卻始終帶着一股不易察覺的高高在上感。就好像福爾摩斯能幫他的忙,是偵探的無上榮耀。
“你最近是不是受排擠了,雷斯垂德?”福爾摩斯看了一眼雷斯垂德警探褲腳上粘着的煤渣和泥巴:“怎麼你現在連貧民窟的案子都管了?你們警司終于察覺到你是個蠢蛋,決定将你發配三千裡了?”
“我的同事關系不勞你操心,福爾摩斯。”雷斯垂德咬着後槽牙反駁道:“這麼說雖然有違蘇格蘭場的形象,但我們最初是不準備管貧民窟的案子的。那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死因都不算奇怪。”
“那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福爾摩斯托腮看着雷斯垂德:“你很不高興,但這隻是因為你要為了這個案子平凡出入肮髒破舊的貧民窟。這個案子确實有不同尋常的地方,你的困惑簡直肉眼可見。”
“昨天晚上,般度家的四兒子從樓上摔了下來。法醫已經初步檢查過了,他是因為酒喝多了,所以才一腳踩空掉了下來。”被嘲笑的雷斯垂德瞪了福爾摩斯一眼:“這本來沒有什麼問題,但這個案子的不一樣在于:這已經是他們家這段時間裡的第四個死者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和他的三個哥哥都意外身亡了。”
“你覺得這不是意外?”福爾摩斯感興趣地坐直了身子:“為什麼?我知道半個月内連死四個人是極小概率的事件,當正如你所說,那裡是貧民窟,發生什麼都有可能。”
“不要再取笑我了,福爾摩斯。與你合作了這麼長時間,我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學到。”雷斯垂德懊惱地小聲咒罵着:“是,這一切可能都是巧合,但如果他們又巧合般地有個想要緻他們于死地的仇人呢?再加上那些白癡一樣的貧民在亂傳謠言,說般度家四兄弟橫死是因為遭了報應…這個案子已經産生很壞的影響了,福爾摩斯,你得幫幫我。”
直覺告訴華生,雷斯垂德帶過來的案子就是威金斯在半個月前跟自己說的那個案子。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男孩笃定福爾摩斯會接手偵破這個案子了:短時間内連死四個人,即使蘇格蘭場再不在乎貧民窟,他們也得出于輿論壓力将這個案子給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