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天空一副将亮未亮的模樣,始終駐守在漁陽縣城頭的韓安國已經收攏好了此時城中還能夠活動的士兵們,準備做着最後的抵抗。
援軍遲遲未至,可眼見匈奴人卻又要休整完畢再次反撲了。
“韓将軍,韓将軍,俺們也來幫忙啦!”這時,城牆下,響起了一片參差不齊的呼喚,韓安國聞言向着城内望去,卻見許多手持着鋤頭,鐵鍬等農具的百姓,站在了城下,也正望着他。
這些人,有半大的少年,有垂垂老矣的老者,更有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與花信之年的婦人。
整個漁陽縣,所有能夠行動的青壯年,都在匈奴人的這次襲擊中,或死或傷,失去了作戰的能力,如今也隻剩下他們了。
韓安國的眼眶一熱,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可最後卻對着想要支援的百姓們說道:“你們有這時間,不如快些回家收拾好行囊逃出去吧。
援軍遲遲未至,是朝廷負了你們,你們并未負過朝廷。我會率領麾下的将士在這裡守住城門,能拖住一刻便是一刻,你們莫要無辜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代在匈奴人的刀下了。”
老将軍的話說得蒼涼,韓安國自小吏一路做到如今的位置,對于民生的疾苦,比起那些自長安城中長大的貴族少年們,有着更加深刻的認知。
他當然知道以女子和親,委曲求全,是一件窩囊的事情。可如今在他看來,大漢的國力想要支撐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依舊不夠。
百姓們才從秦末的暴政、楚漢相争、以及漢初的七國之亂中緩過氣來,安定的日子還沒有過上幾年,卻又要被拖入戰争的泥潭中。
看着城下一片狼藉的戰火,韓安國心痛地想着。若是天子能夠沉得住氣,再與匈奴人虛為委蛇的耗上幾年,以時間換取空間,說不定,這次也不會招緻如此瘋狂的報複了。
“時不我待……時不我待啊!”韓安國長歎一聲,再次沖着城下仍然猶豫着不肯離開的百姓喊到:“你們還在等什麼,快跑啊!”
可也許就像是韓安國的歎息一般,在漸漸被揭曉的黎明前,自地平線上一隊人馬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無數馬蹄奔馳發出的聲音狀況卻又令人膽寒,韓安國看着那些漸漸逼近的人馬目眦具裂。
“城牆上所有人能動的人!備戰!”他大喝一聲,再次準備着,随時投入到戰鬥中去。
可片刻之後,他似乎瞧出了事情的不對。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看着那一小隊人馬,繡着霍字與關字的旌旗正随着馬匹的飛馳,飄揚在空中,借着依舊顯得現有昏暗的天光,韓安國終于瞧了清楚。
那不是匈奴人,而是大漢的軍隊!
“哈哈哈!援軍!是援軍到了!”早已胡須花白,性格認真嚴肅的老将軍也忍不住發出了劫後餘生的笑聲。
隻是,這援軍的數量着實也太少了些,能行嗎?
“我乃嫖姚校尉霍去病,速速開城門放我入城!”
這是城下傳來了少年清越的聲音,韓安國自然認得霍去病,他心中雖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命人打開了城門将一行人放入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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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校尉?這是何故?”韓安國跑下了城下,看着騎着馬上一臉焦急地往城内趕的霍去病,奇怪地說道。
可霍去病似乎并沒有太多替他解答疑問,見到了韓安國,霍去病騎在馬上大聲的詢問道:“韓将軍!城中的大夫呢!關校尉受傷了!”
韓安國這時才注意到,霍去病的坐騎上此時還坐着一個人,正是關月堯。此時他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是被人用繩子綁着固定在了霍去病的背後的。
韓安國看着一隊人馬一副鏖戰過後地倦容,許多人的臉上與身上都挂了彩,心頭一緊,急忙吩咐手下的軍吏道:“快,待霍去病一行會縣府!”
可他自己雖然有萬千的疑問,卻不敢掉以輕心,轉身便要回到城牆上繼續戒備匈奴人随時可能的來襲。
他以為,兩名小将帶領的援軍也許實在路途上遭遇了匈奴人,雙方大戰之後才逃脫了這麼點人馬。
這樣似乎也能解釋,為何匈奴人遲遲未至。雖然戰敗,但至少援軍還是拖住了匈奴人的腳步,為他們争取到了更多喘息的時間。
“韓将軍,不必戒備了。來犯的匈奴人被我們全殲了,他們的主帥已經伏誅。我們是先行送關校尉回來治傷的,其餘的人馬還在清理戰場,一會便會帶着匈奴人的首級還有被他們俘虜的漢人回返。”
此時,曹襄沉着臉看了一眼韓安國後,便跟上了漸漸走遠的霍去病一行,朝着縣府的方向奔去。
“匈奴人被全……全殲了?”韓安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複述了一遍。可這樣的事情,又有誰會拿來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