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堯曾經不喜歡儒家,她在現代時聽多了那些關于儒家迂腐,是封建糟粕的負面評價。因此也不曾多想過,這其中有多少是後人的曲解,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偏見。
而真正的儒家學說,早就已經随着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言傳身教,成為了一個民族靈魂深處不可磨滅的烙印。
“多謝董子今日款待,月堯受教了。”
宴席結束,關月堯認真地朝着董仲舒叩拜了下去。她執的是弟子禮,董仲舒并沒有制止,而是撫須含笑,默默接受了她的行禮。
這一次,關月堯拜的比她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真誠。
原來,當人對另一個人發自内心的心悅誠服時,這樣的動作也可以變得不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而這一點,劉徹似乎從來沒有做到過。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老夫也要休息了。子長,你去送送關小娘子吧。”董仲舒說罷起身,也不待屋中的兩個少年作何反應,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依舊是那副不通庶務,目下無塵的模樣。
司馬遷與關月堯走出了屋子,直到此時司馬遷才湊了過來,看着關月堯小聲地說道:“怎麼樣,你這頓臘日粥不白送我們吧。”
關月堯看着少年正有些滑稽地對着自己擠眉弄眼,無奈地笑了笑:“何止是臘日粥沒白請,你先前在我家幾個月的飯也沒白蹭!”
司馬遷聞言,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可隻是轉眼的功夫,臉上的神情卻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關月堯,夫子今日特意請你來,是看你自從诏獄放出來後,就一副神志萎頓悶悶不樂地模樣。這才說話激勵你的,你可别辜負了他老人家一片用心。”
關月堯明白董子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司馬子長的好意。她臉上露出了感激地神色點了點頭。
“我都明白的,也謝謝你,司馬子長,你和這條巷子裡的鄰居們一樣,最近總是找各種借口來我家串門,是擔心我一個人在家待着無聊,來陪我解悶的吧。”
被戳破了用心,少年的臉一紅,但很快又強作鎮定地說道:“關月堯,我的志向是寫一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史書。你作為大漢第一個以女子之身征戰沙場的校尉,能不能再加把勁,我想把你的事迹寫進書裡的!”
關月堯聽罷一愣,不管是身處于哪個時代的中國人,能夠留名青史為世人所銘記,都是一件莫大的殊榮。
關月堯豪邁一笑,伸手用力拍了拍司馬遷的肩膀:“好啊,我一定幹成點大事,好讓你有東西寫!”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關月堯的笑聲裡,似乎又帶上了些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輕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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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将關月堯送回宅子時,才走到巷子口,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停在了院牆之外,似乎正與看門的阮大說着什麼。
“看來我不必再送你了。”司馬遷臉上忽然生出了些促狹的笑容,笑嘻嘻地輕輕拍了拍關月堯的肩膀。
“我本來也不用你送好吧?真要有事,肯定也是我保護你,就你這樣的弱質書生……”關月堯瞪了一眼司馬遷,又掰着指頭裝作認真地數了數:“我一次起碼能打四個。”
司馬遷像是受到了驚吓似的,雙手抱臂神色戒備地向後倒退了幾步。
“真的假的,我覺得小娘子還是溫柔些比較好。”他強作鎮定地說道。
而此時,聽見了小巷口傳來的響動,霍去病也轉過身來查看,臉上還帶着來不及褪去的失望之色。
“阿堯,你回來了嗎?阮大剛剛還說你去了董子家中呢。”說罷,他看到了關月堯身邊的司馬遷,身形一頓,似乎是不喜自己此番姿态被人瞧在眼中。一張俊臉欲蓋彌彰地沉了下來。
“關小娘子,既然你還有客,那子長便先告辭了。”司馬遷一臉揶揄之色在兩人之間來回打了個轉,這才作揖,轉身朝着董子的家中走去。
關月堯目送着司馬遷走遠了幾步,迫不及待地轉過了身,看向已經從馬背上下來的霍去病。
“去病,你來做什麼?”她似乎想起了前幾日好友的話,有心想要嗆他幾句,可看着他那一臉不自在地模樣,又很快打消了這個促狹地念頭。
“我,我阿娘讓我來給你送臘日粥。”霍去病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關月堯聽罷不由笑眯了眼睛。
這個傻瓜,想與自己和好,竟然也用的是與自己一樣的由頭!可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又因為這好友間難得的默契,生出了幾分喜悅。
“哦?這樣呀?既然是來送臘日粥的,臘日粥呢?”關月堯假作不知道好友此行的目的,伸手讨要起了臘日粥。
“哦哦,在這裡。”霍去病難得有些憨頭憨腦地将一隻漆木制的精緻食盒動作有些粗暴地塞進了好友的懷中。
關月堯揭開蓋子一個,果不其然,以霍去病這樣暴力的攜帶方式,一碗臘日粥早就撒了滿盒,就這樣冰冷冷地躺在食盒裡,狼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