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用過了挑不出幾片肉的肉湯,又各自啃完了一塊堅硬如同岩石的烙餅後,除了被點名留下來放哨的夥計外,幾乎都在鑽進帳篷的片刻之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一時間,整個營地上鼾聲如雷,驚起了稀薄草地上栖息的飛蟲。
出門在外,物資雖然說不上匮乏,但也遠不上在家中時過得舒坦。
關月堯有過行軍打仗的經曆,可彼時她與霍去病同行,因為天子的偏愛,又有意穩和審言在,兩人的日常起居始終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也偶爾會感到不便,但比起如今,卻也稱得上是在天堂了。
好在關月堯并不是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的性子。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為了不讓旁人說閑話,她即便再不習慣,也要咬着牙将這些遇到的困難強忍下來。
昆侖山的山道難行,氣候也十分惡劣,周圍環境更是艱險。這是他們自進入昆侖山脈以來,第一次遇到了适合紮營的地方,是以也算得上是她時隔數日,再次睡在了有所遮擋的帳篷中。
即便要與幾名男子同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但人在累極時,是無暇顧及這些東西的。
關月堯在躺下後片刻,伴随着同伴們的鼾聲,可她的心中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太踏實。
傍晚同伴們無意的幾句抱怨始終萦繞在她的腦海中,雖然此地草地稀疏進而導緻野兔的數量減少,似乎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
可不知為何,每每想起,依舊令她的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這種感覺令她即便閉上眼睛假寐,也遲遲無法進入夢鄉之中。
關月堯就這樣對着帳篷的頂端發了會呆,終究,還是受不了躺在身旁的辛慶忌近在耳邊的夢話與伴随而來的磨牙聲,索性重新将皮裘裹在了身上,摸出了帳篷。
鑽出帳篷的一刹那,昆侖山夜晚寒冷的空氣接着脖間的縫隙鑽進了關月堯的衣服中,激得她打了個冷戰,意識也越發清醒了起來。
她哈着氣,搓了搓手,想要為自己汲取一些暖意。卻看見一陣白霧自自己的口中呼出,也飛快消散在了青藏高原中年不肯停歇的西風中。
“阿堯,你怎麼出來,不睡覺啊?”這時,有人發現了關月堯的身影,驚奇地問道。
關月堯轉頭看去,原來是韋寬帶着手下巡邏完了,正聚在火堆邊取暖呢。
“我睡不着,就出來看看。韋大哥,你說這裡野兔無緣無故減少,是不是附近潛藏着什麼我們還沒察覺到危險?”關月堯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在火堆邊同伴們讓出來的空地上席地而坐,一臉擔憂地詢問道。
“應該不會,紮營之前我們已經在周圍檢查過了,并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倒是你,第一次出門,可習慣得了?”
因為顧慮到商隊中的絕大多數人都還睡着,韋寬有意壓低了聲音,如今聽在耳邊倒也不覺刺耳。隻是關月堯沒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頗為粗犷的漢子,竟然也有如此心細體貼的一面。
可她不敢說自己在軍中時也曾晝夜奔馳着急行軍過,對于此事即便說不上習以為常,但也絕不會感到難以适應。
她隻好笑了笑應付道:“還好,在家中時便是個夜貓子,偶爾這樣熬熬夜,倒也不覺得難受。”
韋寬聞言,确實哈哈一笑,下一秒一雙滿布老繭的厚掌便重重拍在了關月堯的肩膀上,差點将關月堯拍進土中半寸去。
“好小子,真是幹咱們這行的料!”說罷,似乎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大了些,飛快地止住了話頭。
衆人就這樣圍攏在火堆邊,小聲地說着各自聽聞的趣事打發着時間。但漸漸地,因為疲憊,火堆邊的衆人開始哈氣連天,話語聲也越發小了起來。
衆人都在捱着時間,等待着馮肆帶人來換下自己,好去美美的睡上一覺,養一養神。
可偏就在此時,一個慌張的身影自不遠處的岩石後腳步有些踉跄地跑了過來。
“寬……寬頭兒,你看那邊是什麼!”那夥計說罷,顫抖着手,指了指黑夜之中的某個方向。
難道是傳說中的羌人來了?關月堯聽罷心中一沉,目光也不由順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此時左近仍是靜悄悄地一片,哪有半點人馬行動時發出的響動。
關月堯心中愈發疑惑了起來,她定睛再看,終于發現了異樣。黑夜之中,數十點光亮正在半空中閃爍,泛着略顯詭異的幽幽綠光,就仿佛是夜空中飛舞的螢火蟲一般。
那是什麼?關月堯有些不明就裡,可很快韋寬的反應便給了她答案。
“不好!是狼群!他娘的我說這附近怎麼連野兔都沒兩隻,原來是全被狼群吃了!快!快去通知所有人别睡了,都起來對付狼群!”
他的話音才落,不過片刻的功夫,營地之中鑼鼓聲大作,緊接着便看見許多一臉惺忪睡意的男人自帳篷中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