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的眼神在鏡片後閃出驚異的光芒,這驚異中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刮目相看。
“哦,那是什麼呢?”她笑着問。
亞瑟:“我喜歡生物,想去學卝生物。”
瑪格麗特:“生物……我該說這是個好專卝業嗎?确實十分學術,不過将來成為一名生物學家也不錯。”笑盈盈地将頭探向亞瑟背後,“你說呢,親愛的?”
她口卝中的‘親愛的’自然是老柯克蘭,亞瑟的父親。
老柯克蘭沒有回應,像一尊雕塑一般背對着他們,靜默的時長要所有人都足以感到害怕。因為老柯克蘭一直是位親切的紳士,幾乎從不怠慢任何人。
但這一次他的回應卻遲遲不來。
瑪格麗特等不來該有的回應,将脖子悻悻然收了回去,隻對着亞瑟說:“我也不知道你爸爸對這個決定是怎麼想的。”
話音未落,老柯克蘭轉身便沖了上來。
他使出從未曾揮舞的拳頭,朝亞瑟揮去,在打到他臉上的那刻,他還是忍不住換成了手掌。沉重的掌聲在扇向亞瑟臉頰的那刻爆發出來,亞瑟踉跄了幾步,摔倒在草坪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老柯克蘭,如此溫文爾雅的老柯克蘭,沒有人回想到他會這麼做。
而他喘着氣,和善的雙眼瞪住亞瑟,“你真是讓我失望,亞瑟。”他的聲音并不低沉,但是每個字都如此清晰,“你可以失敗,但你隻要努力去争取,就都是我柯克蘭家的好兒子。可你不能……不能這樣對我!”
亞瑟摸卝着被打腫的臉頰,仰頭看向發卝怒的父親,“我怎麼對你了,爸爸,難道我連追求自我的選擇都沒有嗎?”
“你沒有!”老柯克蘭真是氣得腦子漿糊了,“你是柯克蘭家的長子,你有這個義務承擔起這個家族的一切,這個家族的期望!”
亞瑟:“我去讀自己喜歡的書,一樣可以承擔家族的期望!”
老柯克蘭:“一樣?别說笑了,亞瑟,我們家不開動物園。”
亞瑟也很傷心,這一巴掌打得他很傷心,“爸爸,是你要舉辦的這次比賽。我輸了,這就是結果!”
老柯克蘭:“我沒有讓你去選擇生物!而且如果你隻是因為這一次失敗就放棄,選擇了讀生物而不是家裡需要的金融的話,你就實在太不應該了。要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教卝導你成為這樣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亞瑟:“我沒有半途而廢!我就是不想将自己的愛好半途而廢!”
老柯克蘭大怒:“你的愛好根本不值一提!!!”聲音響徹雲霄,仿佛要将整個阿爾狄彌斯莊園撐卝破。紳士的老柯克蘭,在喘氣之中經受着所有人驚異的目光,包括亞瑟。
而亞瑟的目光裡也不隻有驚異,他的悲傷,刺痛和無助頃刻間都湧了上來。
他與父親對望着,這句話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裡。
他努力控卝制住自己的苦澀,十分勉強地挂起笑容,“如果我的愛好如此不值一提,那麼我的人……是不是也不值一提?”
老柯克蘭已為剛才的那句話付出代價,代價就是他再不知該如何開口,所以現在的他更加不知如何開口回應這句話。他隻是晃動着自己無法再回避的眼睛,擔憂,愧疚,又捧着無法放下的尊嚴與苦澀,呆呆站着。
亞瑟幾乎哽咽,“是您生了我,爸爸,是您培養了我,爸爸。如果我如此不值一提……那就讓我走吧。”在雲朵即将遮蓋住太陽,帶來涼意的時候,亞瑟輕聲說出了後面的話。
誰都不敢應聲,這是隻有約翰.柯克蘭才能回應的話。
老柯克蘭雙眼圓睜,瞪住亞瑟。
兩人的相互凝視在沉默中流淌出持久的,深深的情感,與難以言表的苦澀。
老柯克蘭的眼神透出悲哀。
他将聲音放得很低,“你走吧。”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亞瑟從地上站起來,拍去身上的青草和泥土,安安靜靜的,隻聽見他拍動的聲音。
他道:“我再在家裡住幾晚,等我找到了住處,就會搬出去住。”
瑪格麗特到底是亞瑟的親生卝母親,就算不想他繼承家業,總也希望兒子不用太過受苦,她道:“約翰,我覺得這件事可以換個方式處——”
老柯克蘭打斷她,“什麼都不要說了,讓他走。”
瑪格麗特隻得閉上嘴,沉默地站在一邊。
亞瑟再次望向父親,這時候他已經背轉身去,不想再看見亞瑟。
亞瑟低着頭,鼻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滴露水,也不知是眼淚還是汗水,在此凝聚,滴入地卝下。
半分鐘後,他帶着笑靥擡起頭來,翡翠色裡透着從未有的哀愁的光,一勾嘴角,輕聲說道:“我先回去了。”與父親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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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步而行,經過老福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