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一共報了兩次警,一次是轉接給刑事科前來帶走三名嫌疑犯;另一次是打給附近的交番,拜托他們接受這名離家的男孩。
萩原研二和男孩的對話并沒有持續太久。刑事部的警察就趕到了。
交番的警察還沒有來。這種最基層的行政單位人手通常比較緊張,聽負責人說今晚執勤的人似乎在比較遠的地方處理家庭糾紛,趕到這邊需要一些時間。
刑事部的人需要做現場筆錄。萩原研二即使有心想向男孩确定一些事情,眼下也隻能托付給松田陣平了。相比于之前有着類似不愉快回憶的松田陣平,他自認自己更适合處理這樣的事情。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這次“見義勇為”有點複雜,整個過程不僅發生沒有監控和旁觀者的巷道,唯一的當事人還是一個五歲的、不确定是否能作為證人清楚說明情況的孩子。萬一被逮捕的罪犯反咬一口“警察因為誤會對無辜路人施bao”,兩人估計要惹上麻煩。為了杜絕這種情況,萩原研二在動手前特定拍了錄像,但做筆錄的時候也需要謹慎仔細。
離開前,他翻了翻自己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從一堆啤酒和幾包香煙中找到了一罐罐裝的小豆湯,反手遞給了男孩。
華原澄接過罐頭。
罐頭是溫熱的。
他恍然意識到,流亡數日,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吃到溫暖的東西了。
接手的問話的是松田陣平,正是華原澄印象中那名表情略顯兇惡的卷發警官。
華原澄有點怕他,但這份不安并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表情,更多的原因則是他給這兩位好心的警官先生造成了困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華原澄并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到其他人。不巧的是,他遇到的兩名警察,恰巧屬于責任感比較強的類型。對方出于好心一直試圖幫助自己,但華原澄沒有辦法按照警官先生們的希望配合着回家,甚至連關于回家的線索都無法提供。在這樣的情況下,華原澄覺得對方即使對自己發火,也情有可原。
讓他意外的是,松田陣平的态度溫和了許多,甚至一開始向他道了歉。
“抱歉。”卷發的男人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從抿緊的唇中滾出了這樣一句話。但這大概已經是他的表達歉意的極限了,說完之後,他直接繼續開啟下一個話題,完全沒有解釋自己為何道歉的意思。
隻有萩原研二知道,松田陣平是在為此前對男孩的态度道歉。他意識到了男孩的離家大概另有隐情。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處理過很多未成年離家出走的事件,但他們從沒遇到過有着複雜内情的離家事件。那些孩子離家出走的原因都非常簡單直接,基本都是出于厭學,又或者是想要提前進入社會的向往。所以這次,松田陣平一如既往的先入為主,将眼前男孩離家出走的問題歸結于孩子自身的問題,直接開始說教對方獨自一人深夜遊蕩的行為。他沒有考慮過離家出走或許不是這個孩子自願的行為,對方可能隻是迫不得已。
這樣的案例他和hagi隻在警察學校時看到過。預備警察們都會學習一些社會案件,以便提前幫助他們了解社會基層的複雜性。有些孩子的離家出走是為了逃避吵架的父母,有些則是為了躲避父母給予的暴力。部分案件中,有些青春期的少女會在家中成年女性離家後,離家流浪,甯可找“爸爸活”養活自己也不願回家,很可能隻是因為不想遭到家中成年男性的q犯,這些成年的男性,有些是孩子的養父,有些甚至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和爺爺。
孩子們離家出走的原因并不都是“想要溜出去玩”這種簡單的理由。
在很多時候,受害者——尤其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往往會因為情感上的脆弱無法直白地向他人表達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在松田陣平的認知裡,沒有受過職業訓練的普通人在這種事情上的失察情有可原;但如果有身穿制服的警察因為一時的推測錯誤,在明明有機會改變的情況下忽略了受害者隐晦的求助,從而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那他無法原諒這樣的人。
卷發的男人蹲在男孩面前,“你還記得爸爸媽媽的名字嗎?”
對方搖了搖頭。
男人試探性地問了幾個諸如“爸爸媽媽有在家裡吵過架嗎?”“為什麼會在晚上一個人跑出來”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卻是“從來沒有”和“出去買東西的時候迷路了”這樣毫無突破口的回答。
事情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僵局,松田陣平知道自己不是擅長應對孩子的類型,完全做不到像hagi那樣循循善誘,不過松田陣平自有自己的一套解決方法。他并不覺得自己能直接從對方口内問出緣由,而是打算直接從這個孩子的父母入手,直接和對方的監護人進行溝通。
至少以他的推理能力,查驗一兩名普通市民還是非常靠譜的。就算之後趕來的交番警察接手這件事情,松田陣平也會和對方商量,在這個孩子的父母前來接人的時候,至少讓他單獨和孩子的父母面談一次。如果那對父母真的存在虐dai孩子的傾向,松田陣平一定會第一時間将這對家長送到警視廳審訊室。
男人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了翻蓋手機,拇指懸空在按鍵上,“還記得家裡的電話号碼嗎?”
男孩的回答一如既往,“完全不記得了……對不起。”
松田陣平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看向男孩。
“紗條龔小朋友。”他叫的是萩原研二之前從男孩口内問出的,對方自稱的名字。但松田陣平并不認為這是對方真實的姓名。“你知道嗎?警視廳的檢索系統,隻要輸入照片就可以自動搜索到對應相貌的人的檔案。”松田陣平說,“也就是說,稍後我隻要拍一張照片,就可以知道你的家庭住址。隻是過程稍微有點麻煩而已。”
華原澄在權衡利弊。
華原澄在現實世界所在的時代,比遊戲内的年份要晚了足足五十年。他還真不清楚這個時代的科技——特别是警用科技——發展到了什麼水平。松田陣平所說的技術要求的圖像識别科技在他的年代已經被大規模普及,廣泛應用于各種民用娛樂。這麼想來,這種技術在這個時代被用于警察系統似乎并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對方大概并不是在騙他。如果是這樣,那他掩蓋自己家庭情況的舉動也就完全沒有了意義,隻會給對方徒增不必要的工作。
想通了這件事後,華原澄報出了自家的電話号碼。
松田陣平快速撥号,得到的卻是“無法接通”的自動回複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