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不住好友軟磨硬泡,蔣楠笙把幾天前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快餐店角落響起一聲爆笑:“所以你真把教練氣尿褲子了?”
“是我不小心把水灑教練褲子上了,你少造我的謠。”蔣楠笙終于舍得放下筆,擡頭看眼前的一男一女。
兩個人都是她發小。男生叫蘇文新,女生是唐雨,沒拆遷那會兒跟她從一個院長大,現在連帶市隊裡的許屹,幾個人都是七中的學生。
估計是許屹跟他們偶然提到,晚上唐雨打了電話,把奮筆疾書補作業的她叫了出來。
這人平常沉迷訓練,壓根不看手機,不直接打電話根本聯系不上。
許久沒見,以蔣楠笙對這倆人的了解,八成得開啟問東問西模式。半年裡她落下不少内容,很多功課沒做,索性拿了作業,帶過來解悶。
“看你這寫法,我都有點慌了。”蘇文新熟練操作九鍵,不知道在給誰發着消息。
蔣楠笙睨他:“你在幹嘛?”
“提前找老段預定份作業,”離開學沒剩幾天,“借鑒。”
老?段?
這個陌生名字在蔣楠笙耳邊一晃帶過,沒被她放在心上。
“頭一次聽見把抄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你也不害臊,”唐雨看向擺了大半桌的習題,“禮禮,你真不去訓練啊?”
“是啊,”說到訓練,蔣楠笙就想到了自己那5:16的“光榮”成績和被老陳勸休的場景,有點心梗,擺爛式胡言亂語,“拼搏百天,我要上江大。”
江大是江原大學的簡稱,國内排名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
“你确定?”蘇文新看向她桌角的套卷,“靠你的寒假作業?”
上面四個大字,寒假沖刺。
……可再幾天暑假作業都要交了。
蔣楠笙趕緊捂住,有點冷場:“你今天來是專門嗆我的?”
“哪有,我是慶祝你解除封閉訓練,重獲新生,”蘇文新手一揮桌,“特地給你點的。”
蔣楠笙看着桌上的東西,漢堡,薯條,炸雞,可樂。
全都是她不敢随便吃的。
蔣楠笙聞着香噴噴的味道,最後選擇了自己手裡的農夫山泉,小聲問唐雨:“是他自己想吃吧?”
唐雨窘迫笑笑,随後重重點頭。
蘇文新:“……”
“哎,咱能别互相傷害嗎,”蘇文悄悄指了指唐雨,“要不是某人為了拿到代言人今天才發售的最新海報,誰選這兒,怎麼說不得來個米其林三星以上。”
蔣楠笙後背直冒汗:……倒也不至于。
“少吹,咱倆還不是半斤八兩,”唐雨白了蘇文新一眼,拿起限量版海報給蔣楠笙看,“不好意思啊禮禮,我知道你要忌口,但這張海報拍的真的很好看,把他的帥原原本本拍了出來,不信你看。”
“咳……”蔣楠笙喝了口水掩飾,隻看了一眼就錯開視線,象征性用絕不會踩雷的詞彙誇了誇,“是、是挺好看的。”
但再好看有什麼用,她又看不出來。
“省省,”蘇文新無意識的“潑冷水”倒是給她找了台階,“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給小煩看港風最盛時期的吳彥祖,她都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畢竟蔣楠笙雖然不是能讓人一眼就眼前一亮的明豔美女長相,但皮膚白和标志的五官也給她加了不少分,再加上人愛笑常年運動性格陽光,所以回溯她的前17年,也有過那麼幾個長得不錯的追求者。
可偏偏蔣禮禮選手不受任何美色\誘惑,一律掃視,視線絕不停留超過三秒。
蔣楠笙被這倆人的鬥嘴逗笑。其實地點選在哪都一樣,比賽前以防萬一忌口,最好不吃外面的東西,不過吃什麼不重要,她更想和好友聚在一起說說話。
又在店裡坐了一陣,過了九點半,三個人結了賬出來。
蘇文新指了指蔣楠笙的黑色運動包:“你還背這個,不是不用訓練?”
蔣楠笙把自己常背的黑色運動包挂上左肩:“習慣。”
包是她第一次拿獎主辦方贈送的,對她而言意義很大,所以不管裝什麼都會用這個。
市中心的熱鬧夜晚會持續很久,人來人往之中,偶爾閃過一兩個身着白底紅條衣服的人。
蔣楠笙看不清人臉,便對其他外觀更有記憶點,衣服是市擊劍隊的隊服,這個點已經下訓。
唐雨順着蔣楠笙看向的方向看,大緻猜到了她的想法。
蔣楠笙從六歲開始練擊劍,現在突然讓她休假,一定很失落。
“禮禮,我們和你一起回去吧。”唐雨索性說,盡管她們并不順路。
“你們先走吧。”蔣楠笙卻搶先一步。
唐雨:“?”
蔣楠笙瞳色有種異于常人的黑,仔細盯着某一處時,會顯得眼神朦胧,看不透也摸不到底:“我還有點事。”
說是“有事”,但具體是什麼事,蔣楠笙回答的模棱兩可,隻有她本人清楚。
和唐雨他們說了再見,蔣楠笙按反方向走,目的地很明确,訓練基地。
她到的時候隊員們已經散場,沿場館内的燈全部熄滅,室内黑黢黢一片,隻有門口的保安在值班。
雖然被迫休假,但臨近比賽,誰敢真中斷訓練,确認人都離開,蔣楠笙沒走正門,而是繞了個遠,從偏門的矮牆翻了進去。
隊裡沒有夜訓,所以門口早就裝了的投光燈很少使用,但最近幾天卻開了,燈光照亮了整棟大樓,也方便了她找準平穩落地的點,她撣掉身上的土,不由感慨這燈開的真是時候。
蔣楠笙從褲兜裡摸出把鑰匙,她訓練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來的比教練還早,沒人開門,陳國瑞給過她訓練場的鑰匙,沒想到最近還能派上用場。
這幾天蔣楠笙都是這樣進來的,已經輕車熟路,她偷偷走到正門繞進館内,打開最角落的一排燈,連看都不用看,從一牆角訓練器材中準确拿下自己的佩劍。
隻有一人的場内,靜到隻剩劍身刺向空氣的聲音。
蔣楠笙從六歲開始跟陳國瑞學擊劍,最初入門學的是花劍,但練習過程中,陳國瑞發現她的速度和爆發性超常,各項實訓後,建議她學習佩劍。
十二歲那年,蔣楠笙在比賽中嶄露頭角,陳國瑞亦受邀在宜禾市隊做教練,蔣楠笙因此加入市隊,正式開啟了自己的比賽生涯。
從一開始的學習為了鍛煉,到拿下全國青年杯少年組金獎,蔣楠笙做夢都沒想過。
可是,半年多前的錦标賽後,一切都變了,她放下了全部訓練,把自己跟世界隔離。鮮少有人知道原因,連她的好友,也隻當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知道持續多久的劍聲停下。
蔣楠笙直接席地坐下休息,她輕放下劍,摘掉自己的面罩,盡管隻有自己,她還是穿上護具,現在身上已經全部濕透,她皮膚白,劇烈運動後劉海黏在兩鬓,光打在汗濕的臉上透着亮。
蔣楠笙躺下,頭頂聚光燈燈光刺眼,她卻直視着,任憑視線中出現重影,一如她看向人臉時的模糊,又像對未來一樣,探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