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毛球把小六在湖邊空地放下時,她整張臉已經是涕淚縱橫。
一襲雪白身影從雕背上無聲無息地躍下,站到她面前。
“我這雕兒方才以為你溺水,把你抓了起來。我見你有趣,開了個玩笑,抱歉~!”
小六把頭埋在膝裡,竭力想要忍住眼淚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狼狽,一開始隻是無聲地抹眼淚,後來眼淚實在收不住了,抽抽噎噎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知道相柳就站在她身邊,她知道初次見面應該要給他一個好印象,可是她此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此刻如洪水潰堤一般的感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有眼淚在瘋狂湧出,哭得根本停不下來。
相柳以為她是被自己方才的玩笑吓哭了,他見過各種各樣兇狠的狡詐的勇敢的怯懦的,卻沒見過别人在他面前哭得這般無限傷心的模樣,不禁有些局促尴尬無措。他等了好一會,見她還沒有收聲的意思,歎了口氣,道:“你别哭了,我這邊給你賠不是。你說你進山要找什麼草藥?我幫你找當賠罪行不行?”
小六頂着一頭亂發和兩隻紅通通的眼睛擡起頭來,臉上淚痕未幹,伸出巴掌。
“十株植楮草!你發誓!”
植楮草隻生于懸崖深谷之間,采摘尋覓不易,市面上一株便價值數百金貝,相柳覺得她有些獅子大開口,但一眼看見她的狼狽模樣,又不禁莞爾。
“好,十株植楮草,絕不賴賬,我發誓,你可不能再哭了!”他伸手與小六的巴掌輕輕一擊。
“成交!”小六破涕為笑,骨碌爬起來:“我叫玟小六,住在清水鎮回春堂,平時行醫為生,你呢?”
“……我單名一個柳字。”
“你沒有姓啊?那我叫你柳兄吧!”大荒中有名無姓的人多了去。
相柳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
“柳兄你等等,我先洗把臉。”小六走到湖邊,把臉洗幹淨,用袖子擦了擦,這才走回來跟他說話。
“我有些畏高,剛才一時情急失态,讓柳兄見笑了!”
相柳微微一笑:“無妨。”
毛球從空中落了下來,對着小六鳴叫了一聲。
“你要吃的啊?”小六沒想到他居然把自己剛才的胡言亂語記住了。“你等一下,我去拿我的東西過來,今天剛打了兔子。”
相柳看着他一溜煙跑進灌木叢深處,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不一會,小六背着一個竹簍、一把弓,提着隻兔子從灌木裡鑽了出來。
那兔子看着甚是肥美,脖頸處有個血窟窿,血從裡面緩緩流出來,滴落在地上。
相柳唇邊笑意更深了。
小六把肥兔子丢到毛球面前,毛球也不客氣,幾口就把兔子撕扯下肚。
相柳像是對他很感興趣,盯着他一舉一動,小六也沒在意,笑嘻嘻地把竹簍和弓箭解下來,又從竹簍裡掏出半袋子肉脯幹,遞給相柳。
“這是我出門前帶的肉脯幹,别人送的,做得還算可口,你嘗嘗!”
相柳拈起一塊肉脯,慢慢送進嘴裡,卻并沒有說話。
“我的兔子被你的雕吃了,不過這裡還有一把野菜,我等下去撈點湖鮮上來,做個野菜魚湯,柳兄你不介意跟我湊合一頓吧?”
小六說着便站起身要跳進湖中去。
相柳淡淡道:“不必這麼費事了。”
他擡手招了招,遠處一道水柱沖天而起,緊接着幾尾魚落到小六面前,活蹦亂跳的。
小六楞了一下,兩世相識,倒是第一次見他露這一手本事。
“柳兄真是法術高強!”小六啧啧贊歎了兩句,把魚開膛破肚,找了兩根木棍穿起,抹上細鹽香料,又生起火來,把魚身子放在火邊上烤着,魚頭則剁下來丢進了一個陶罐裡。
相柳看着他一邊哼着歌一邊忙活,一會給烤魚翻身;一會又從背簍裡摸出個陶罐來,裝了清水放在火上燒;一會又摸出點菌子和野菜,洗洗幹淨往陶罐裡丢……忙得不亦樂乎,仿佛在準備一個盛大的晚餐。
他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那宛如百寶箱般的背簍,卻發現裡面隻有一堆剛采摘下來不久的藥草,并無特别之處。
玟小六的動作十分麻利,顯然是做慣了活的人,并且一直背對着他,毫無防備。
相柳的眉頭微微蹙起,過了一會又松開。
忙完一段落,火堆上的烤魚和湯罐已經是香氣四溢,小六從懷裡摸出幾個小瓷瓶放在邊上,又把外衣脫下來,晾在火堆旁邊烤着。
“你是神族,為何不用靈力烘幹衣服?”相柳臉上帶着面具,看不太出表情,聲音毫無起伏。
小六走到他身邊坐下,脫下鞋子解開腿上的綁帶:“嗐,小時候受過傷,後來就沒辦法修煉了,除了活得久一點,跟普通人族也沒多大分别。”
相柳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