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到東槐街買了些素食和鴨脖雞爪之類的,預備拿回去做鹵味,又到酒鋪裡訂了幾壇好酒,着人送去回春堂,便提着東西往回走。
往回走卻在巷口處被人攔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玱玹和他的手下。
玱玹笑眯眯地拱手:“六哥别來無恙!之前多有得罪,還請六哥見諒!”
小六睨了他一眼:“怎麼?見我沒死透,趕過來再補幾掌嗎?”
“六哥哪裡的話?都是一場誤會!”玱玹自袖裡摸出一盞明珠燈和一個錦匣,遞了過來。“那天是我心急,以為妹妹被人欺負,未及了解就貿然對六哥動手了。之後我已經問過,全是一場誤會,這燈還煩請六哥收回去。另外我還準備了份薄禮,替舍妹給六哥賠罪,請六哥賞臉笑納!”
小六手指都沒動一下,皮笑肉不笑:“可不敢當,我回春堂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不敢無故領受公子的重禮。這明珠燈本就是我賠給小姐的衣裳錢,你若不要,大可扔了。小的自知命賤如草芥,隻求公子小姐高擡貴手,放我回春堂的人一馬,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是萬幸!告辭!”
她這一番話夾槍帶棒,旁邊的玱玹手下便不樂意了。
“我們公子纡尊降貴好言相商,你莫要給臉不要臉!”說着手裡的劍便出鞘了半截,劍身寒光閃耀。
小六心中悲憤已極,反倒笑了起來,指着自己的心口:“來,對準這裡,一劍捅死我!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一雙也是殺。”
玱玹喝了一聲:“都退下!”
他被小六一番當面奚落,居然也并不動氣,依舊滿面堆歡,道:“我這些手下不懂事,六哥莫怪……”
小六冷冷道:“客套話就不必說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公子斷不會閑到想要結交我這樣的賤民。說吧,這次看中我身上什麼了?”
“六哥果然是個爽快人!”玱玹見小六不吃這套,便也順勢收起了。“我們想在貴寶地落腳,準備開個鋪子,近來卻有些阻滞,這清水鎮上我們認識的人也隻有六哥,聽聞六哥出名的仗義豪爽,便想請六哥從中說和一二。至于價錢都好商量,事後好處也絕少不了六哥的!”
小六冷笑:“你要租鋪子,自去找俞老闆,與我何幹?我才剛剛回到清水鎮,可沒空插手你的這些破事,你另請高明吧!”
說罷她轉身便走,玱玹手下一個閃步擋在她面前。
小六不耐煩起來:“好狗不擋道,讓讓!”
玱玹在身後大聲道:“六哥要如何才肯幫忙?不妨開個條件來,一切好商量!”
小六腳步頓了一下,卻沒回頭:“除非太陽西出,死人複生。”
“你應該感謝你家裡,沒有他們的庇護,你們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清水鎮!”
小六走後,玱玹手下圍在玱玹身邊,問道:“公子,此人受了一番教訓,居然還敢如此嚣張,要不屬下再去教訓他一頓?”
玱玹擺擺手:“不必了,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這次我們來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為了他,不要節外生枝。鋪子的事,我們再想辦法就是了!”
自從他們跟玟小六大戰一場之後,清水鎮上的人們便對他們每每側目而視,雖不敢當面得罪他們,但背地裡卻是小動作不斷。
先是已經付了定金的鋪子被土皇帝俞信無故撕毀合約收回;
到街上燒餅鋪肉鋪之類的檔口去買東西,隻要開口問就是沒了,擺在眼前的都道是别人已經訂走的,店主愛答不理白眼連連;
但隻要他們一轉身,别的顧客來買,立刻就歡聲笑語無有不應。
一貫圓滑的玱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集體排擠的舉步維艱,五神山上的皇親貴族們雖然私底下也瞧不起他,但礙于高辛王與他有師徒名分的情面,表面客套還是要做足的,他的日子并不算太艱難。
他後來才從自己人塢呈那裡得到一些關于玟小六的背景介紹,原來這不起眼的回春堂,竟然是整個清水鎮最大的藥堂,每年從這裡賣出去的各式藥物無數,忙的時候還請了不少清水鎮上的人充當幫工。回春堂的主人玟小六平日裡跟土皇帝俞信交情十分要好,行事也爽快,附近街坊都曾受過他的好處,人緣名望頗為不錯。
但這次清水鎮居民排擠玱玹等人,卻并不是玟小六的主意,而是玟小六在外養傷期間,回春堂其他幾人走動串聯的結果。清水鎮老少們平時經常仰仗回春堂分派的一些幫工活計補貼家用,若要他們去對陣玱玹這種高等神族底氣或有不足,可老木他們隻是要求不做區區一個外來戶的生意,這等小事自然是滿口應承。于是便造成了玱玹幾個如今處處受人冷眼,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境況。
玱玹此次來清水鎮是另有要事,為了不破壞大計,不得已,便厚着臉皮纡尊降貴來求小六這個地頭蛇和解,結果對方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饒是玱玹也一時間無計可施。
小六回到回春堂,把東西放下,便一個人走到西河邊上,默然無語。
老木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道:“你跟我來!”
老木帶着她穿過灌木叢,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了一段路,來到一片芳草萋萋的小河坳,指着一個泥土還很新的小土包,道:“那天你走了之後,我看滿地狼藉的,便都收拾在一塊,埋到了這裡。我雖然不知道這妖什麼來頭,但認得她的氣息,時常跟着在你身邊,想來是你的朋友吧?”
小六愣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像是想笑,卻笑得有點難看。
她回來的時候見河邊空無一物,以為鳳尾早就屍骨無存,被雨水洗刷得一幹二淨了,卻不想竟是被老木收殓到了這邊。
鳳尾總是以蝶形跟在她身邊,串子甜兒他們并不知道那是妖族暗衛,隻當是尋常小小蝴蝶。
她本以為,這世間隻有相柳知道鳳尾曾經來過。
原來老木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