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跟玱玹在紫金宮裡兩人對酌。
玱玹很開心,拿出了自己親手釀制珍藏多年的桑葚酒,跟小夭一直碰杯對飲,很快就喝得臉泛潮紅。
酒喝多了,他的話也跟着多了。
“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一個人有多辛苦,多委屈……”他坐得離小夭很近,嘴裡的酒氣噴到小夭臉上。“幸好你回來了!”
“哦——?有多委屈,說來我聽聽!”小夭嫣然一笑,看得玱玹心醉神迷。
他本以為此生都無望了,誰料小夭跟璟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竟和離了,和離之後,小夭竟又主動回來找他!
這怎能讓玱玹不激動萬分?一瞬間,他覺得上蒼還是眷顧他的,每當他遇到難處的時候,小夭都會在他身邊支持他,這次也不例外!
于是玱玹便絮絮叨叨地講起了這些年來,他如何迫不得已又納了十幾個妃子,如何迫不得已跟老臣新貴各種勢力周旋,如何一個人處理内憂外患滿腹心事無人可訴,深夜寂寞思念故人……
說了大半天,他說到動情處,握住小夭的雙手,道:“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這世界上就隻有我們兩個是真正相依為命的了!”
然而他說了這許久,卻沒有一件事是關于高辛人的。
小夭微笑着聽他訴說,冷不丁地問道:“外爺跟父王呢?他們現在在哪?”
“外爺如今還住在藥谷那邊,不過他身體漸漸不怎麼好了,我也少去打擾他。”玱玹臉色十分自然。“師父他老人家雲遊天下去了,現在在哪我也不知。”
小夭似是不在意道:“其實要找也不難,我當年在相柳那裡學了一個小法術,他教我怎麼用血脈追蹤之術找人,據說方圓百裡之内,都能感應到。”
玱玹臉色變了。
小夭笑盈盈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從阿念身上取下來的幾滴血,用她的血為引子,便能找到父王。你想不想試試?”
“你想做什麼?”玱玹臉色終于寸寸崩裂,拿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
“我想見父王。”小夭也不笑了,直視着他。“他就在神農山,對嗎?”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小夭笑了起來。
“知道你放任軒轅人欺淩打壓青龍羲和二部,讓他們難以維生嗎?知道你包庇兇手,讓大批高辛婦孺無辜慘死嗎?還是知道你把身懷六甲的妻子氣到流産,把她逼瘋?又或者是知道你囚禁昔日恩師,派人追殺高辛難民?你說的是哪一件呢?”
玱玹臉色鐵青,沒有言語。
“我父王他做錯了什麼?那是你師父啊!他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養了幾百年,最後還把整個高辛拱手送給了你!”
“玱玹,你做這些事心裡都沒有半點愧疚的嗎?”
“那是他本來就欠我的!”玱玹紅着眼。“我父母是他害死的,大舅舅也是,沒有他我們本應是一家團聚的!他把江山送給我是因為他愧對我們家良心不安,我沒逼他,是他自己自願的!沒有他我照樣能打下來!”
小夭氣得渾身發抖:“就算你不念着他的好,你當初也答應過他,會好好善待高辛人,跟對待軒轅人一樣!當年你拉着我去看你治下的高辛,安排方相戲演給我看,說什麼大荒之内無分彼此,你說過的話是放屁嗎?”
“我盡力了,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為我不想做個仁慈公正的好君主嗎?能給的我都給了,能答應的我都答應了!我封給蓐收的官比誰都高,還要我怎麼樣?整個天下人人都要我照顧,誰來照顧我?!”玱玹也吼了起來。
小夭閉上眼,心如刀絞,這就是她用盡半生力氣,放棄一切選擇輔佐的人。
她放棄了高辛王,放棄了相柳,全心全意站在他那邊,把他推到了大荒的至高點,換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她究竟用自己的心血喂養出一個怎樣貪婪無恥的怪物?
小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徹肝腸,這樣懊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