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劍眉寡淡,手中正擺弄着一隻草編小鳥。身姿青翠圓潤,還有着扇形的尾羽,招搖生動。
姬策聞聲才向她望來,眸光極淡。
虞缈卻已迫不及待斂裙坐在榻邊。忍不住從姬策掌心之上,小心翼翼捧過了那隻鳥兒,動作極其自然而然。
少女低頭左瞧右瞧,愛不釋手的模樣:“二哥,這是從哪兒來的?”
“你喜歡?”
“喜歡呀,這般精緻,手藝真好。”
虞缈用指腹輕刮了下小鳥的頭頂,又摸了摸栩栩如生的尾羽,桃花眼柔如春風掠過:“而且還是隻鳥兒呢……”
阿鸾也是小鳥啊。
窗外微光投下,映出美人動人心魄的嬌娆側影。修頸纖長,玉臂若雪,泛着珍珠般細膩的光晖。分明一瞧就是用绫羅綢緞養出的嬌貴人兒,卻對這草編的小鳥愛不釋手。
那野草随意編制成的玩意,甚至還不及她烏檀雲鬓之間,那華貴金簪上米粒大的珠蕊值錢。
姬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隻是輕描淡寫道:“我做的。”
虞缈驚喜道:“二哥還會這個?編得真好看。”
她從不知道姬策還有這門手藝。怪不得是隻小鳥,是她呢——
這份歡喜,似乎也沖淡了這一日以來的乏累。虞缈把這隻鳥兒,當成了姬策哄她的禮物。
姬策心中,卻無端想笑。他自小擅此,隻有那個冒牌貨不會。
因他幼時就是不受寵的無母庶子,不比府中其他小孩擁有各種奇珍異玩,隻能如此自娛自樂。
可她這樣嬌氣的貴女,也會喜歡這般廉價的東西麼?
凝視着少女顔若桃花的模樣,姬策心中像是被貓爪子撓了撓。他竟鬼使神差道:
“你還喜歡什麼?我給你編。”
話剛出口,他就皺了皺眉,可已來不及收回。
虞缈更是雀躍,立刻飛快思索了一下,“我想要隻金魚,可不可以?”
姬策頓了頓,點頭:“自然,這個簡單。”
罷了,就當回報她這些天的好意。
虞缈眸光流轉,仿佛終于又找到了一點久違的熟悉感。少女聲音軟糯:“有勞二哥。”
姬策低頭理着草葉,指尖輕輕摩挲。可腦中卻忽然回想起,方才她從他手心拿過那隻小鳥時。少女的指腹也無意觸碰到了他的皮膚。如同一隻羽若綢緞的雀鳥,啄吻過他的掌心。
他眼簾微動。忽然之間,有什麼想改了念頭。
虞缈坐在他榻前,把玩了一會,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忍俊不禁道:“二哥以前也給我送過這個呢。”
她追憶起初遇時的往事,眼神都更柔和了些。
姬策面孔微裂,忍不住反問道:“我以前送過麼?”
那個人,也會?
虞缈擡頭與他對視,睜着一雙烏黑玉潤的桃花眸,清棱棱如明鏡:“是呀,二哥不記得了麼?”
……
法華寺位于北尨山上,隐在缥缈雲林之間。此地幽僻,鮮有人煙。
隻有寥寥幾人知曉,三年之前,因救駕而沉睡不醒的姬太子,就在寺中溫養軀體。
光明殿内,負責照顧太子的寺人阿覺,正在為榻上的人理衣擦身。
三年須臾而過,太子因久卧玉榻而不免身輕消減,面龐與身軀的骨骼顯出更銳利的棱角。但卻依舊堪稱豐神俊朗,金玉垂輝。
男人呼吸平穩,好像隻是睡過去了一般。
阿覺看着這張春秋不改的神人之相,又忍不住惋惜感慨。人人皆道太子淵裕賢德,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若太子繼位,定将會是一代明君,能保天下幾十年太平熙盛。
想到此處,阿覺不免伺候得更盡心盡力了。他總有種感覺,太子或許還能夠醒過來,
阿覺正小心為太子擦拭手臂,卻忽見眼前自然垂落的指尖,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他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地緊緊盯着——
殿下光潔如白玉般的手指,又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