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策凸起的喉結滾動,一碗苦藥很快見底。俊容卻如古井無波,好似不過飲了碗清水。
“呀,你怎麼……”
虞缈有些嗔怪,匆匆從油紙包中拾起一塊蜜餞。少女柔白的指尖,将蜜餞送入他掌心:“二哥快消消苦味。”
姬策此時望着那蜜餞,眉間卻多出一絲凝重。他神情微肅,壓抑着不适,艱難地維持着面不改色,才将喉中甜膩直接咽了下去。
……好甜。
早膳後,姬策瞧見虞缈眼下鴉青,便讓她先回房歇息。虞缈反複叮囑他務必好好休息,才肯姗姗離開。
見她身影消失,姬策像是終于如釋重負。
他掀開被褥,徑直走進書房。恰見一隻白鴿撲棱飛來,停駐窗邊。
姬策曾偶然識得一些民間俗巫方士,擅通陰陽死生,擺弄一些詭谲之術。他緩緩拆開信筒:
“三年前,您就已問過我的徒兒同樣的問題,如今為何再問?”
“時機已至,紫微歸位,許就在近日可解。”
姬策瞳孔微縮。那個占據他身份之‘人’,三年前,也曾困惑于此麼?
自己的記憶,就是在三年前某個稀松平常的日子戛然而止。他意外陷入昏厥後,一覺醒來,就已是三年之後。
若說失憶,可他如今身邊的一切事物都讓他陌生無比,并不像自己會作出的選擇。短期之間,姬策也不覺得自己的性情口味會變化迥異如此。
那人口味清甜,性情莊穆仁善,禮賢下士……所有圍繞在其身邊的人,都極為尊崇愛戴他。
連虞缈這樣的貴女,都會不吝門第,對之懷有一腔真心。
可他姬策,卻從來更熟悉苦澀的滋味,也習慣孑然一人。
他對旁人向來冷漠,習慣性保留警惕,不會與誰為親。更不可能毫無保留對誰敞開心扉——
他本就沒得到過幾分溫柔,又怎可能會對旁人有多餘的溫和之色呢?
姬策眼神微嘲,當真是命運捉弄。他本無意于燕王之位,隻想等燕王死後就徹底遠走高飛,擺脫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卻不料,最終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王位禁锢在此。
唯一好處,就是那些污糟礙眼之人皆已從王府中消失。姬策忽想起那個嬌豔聲甜的少女……他眼皮輕顫,那股喉間的甜意似又湧了上來。
他皺了皺眉,似是覺得麻煩,最終還是又卧了回去。
果然午後,虞缈又來了。一連幾日,小姑娘都不辭辛苦,主動照顧盯着他養傷喝藥。
直到今晨,虞缈陪他用過早膳後,柔聲道:
“二哥,我今日需回府一趟,拿些東西。你且好好休養,我很快回來。”
姬策目光垂落在被簡易木架支在榻前的書頁,聽着少女哄小孩似的話語,頓了一下,長指又翻過一頁:“嗯。”
她離開之後,屋内又重新變得冷清。
姬策壓抑下說不清的微妙情緒,一直到獨自用了午膳,又回到房中,翻起未看完的書。滿眼治世之論,忽讓他失了耐心。
她怎麼還未回來?
姬策剛欲掀被起身,出去活動一番筋骨。忽想起虞缈去時說“很快就歸”。也不知是怕她再啰嗦撒嬌,還是什麼,他肩膀一僵,又慢慢躺了回去。
隻是到底閑來無事。男人冷淡的眼神,又投向窗外野草,喚了聲小厮。
……
蟬聲漸起,帷帳外頭隻見一片白茫茫的熾熱。馬車内,靈犀正給虞缈輕搖羅扇,笑歎道:
“奴婢覺着,女郎就像一夜成熟穩重不少,如今您都會學着照顧人了。”
若是往日,這嬌氣祖宗哪肯如此勞累往返。更别提每日早起,隻為陪着燕王用膳換藥。
雪膚玉膩的美人支着頤,垂着羽睫,嬌糯的聲音猶帶一絲倦懶:“靈犀姐姐别笑話我,我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若是常人,她絕不會如此犧牲自己。但偏偏那是姬策,是曾經悉心照顧她頗多的二哥。
如今二哥傷了,她自然該義不容辭,報之以瓊琚。
虞缈如此說着想着,才壓下了内心的一絲淡淡遲疑。
入王府後,虞缈又走了一會路。如今雖非酷暑,但白日依舊灼目,她瓊鼻上也添了一層薄薄瑩汗。
進入室内,虞缈的目光卻直勾勾的,落在了姬策掌心的小玩意上。
她微訝道:“二哥,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