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重要,這隻是獨屬于那個人的稱謂。
“我以為這樣,聽起來會顯得我們更親近些。畢竟阿鸾,我不是你的兄長,而是你的未婚夫。”
阿策這個稱謂,卻鮮有人如此喚他。是今後,獨屬于他給她的親近之稱。
虞缈緩聲:“好,阿策。”
不知為何,方才得畫的喜悅,也有些漸漸消退冷卻。少女心中有些亂,但她還是溫柔而怔怔地點了一下頭。
“我休息好了,我們離開罷。”
出了天一閣,兩人又在天街緩緩周遊。街頭百姓皆言笑來往,虞缈提出想在街上逛逛。
人多,姬策又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手。男人的手掌包攏着她白皙的柔荑,傳來熟悉的溫度。虞缈又眨了眨長睫,二哥他其實還是關心她的。
然而姬策還是低估了世家貴女的花錢程度。
虞缈牽着他在天街上的鋪子裡繞圈,見了什麼都會想着給誰誰又捎上一份。少女在前頭,像隻活潑的雀兒。
姬策又掏了不少錢包,無形間眉越攏越深。
“阿策,剛才那幅卷軸,我覺得挂在王府的明春堂中剛好。這匹深藍緞子也讓繡娘為你做一身吧,與我那襲天青羅裙相搭呢。”
“你覺得……”她回頭,低喃:“可好?”
姬策在她回眸的那瞬,眼底換上溫和之色:“随你喜歡,我皆可以。”
虞缈的尾音卻弱了下來。回眸的那一瞬,她仿佛捕捉到了男人眼底未散的輕微不耐。
可明明二哥從來不會覺得陪她逛街,是一件多麼虛度光陰的事情。他甚至會從街市間窺民生之計,考量物價幾何,百姓是否安居樂業。
姬策胸襟開闊,哪怕居于枯燥之處也能怡然自得。他從來不會讓她覺得無聊,甚至會在她焦躁時安撫她的情緒。
虞缈又疑心起是否是自己的錯覺。隻是心中情緒才稍稍沉凝,身體的不适又浮了出來。她喉中有些幹渴,四肢也泛起了疲乏。
少女未說什麼,隻是垂首輕聲:“阿策,我們回去吧?”
姬策一頓,又颔首:“好,那我送你回去。”
虞缈畢竟身嬌體貴,經不起累。坐上馬車後,她倚着軟塌,才解乏許多。隻是又覺出腹中空虛的餓意。
随着馬車一晃一晃,她忍耐着,又漸漸閉目假寐。
姬策身軀筆直,坐在另側,卻無半點疲憊之意,眉眼間似有泠泠薄光。無事可做,隻能目光散漫地回落在她的身上。
少女睡顔如畫,長睫柔順低伏,微風輕輕吹起她的一绺鬓發,溫柔地萦繞在她頸邊。
佳人在側,讓姬策喉結滾動了一下。
久違置身煙火氣之間,又或是眼前靜谧的一幕,似乎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他也可以擁有像常人那般的生活。
姬策想,為何不可以是他呢?
他本就是姬策。那個孤魂野鬼早已飛散,他自負不會比他差。之前那人所做到的,今後他也可以陪她。她今日不是也笑得很開心麼?
想起少女美得驚心動魄的笑容,姬策又心中微動。春色嬌憐,引人想要攀折。
男人眼底沉沉如晦夜,情不自禁地,緩緩湊近了她的面頰。他低頭,呼吸也漸漸屏住,有些罕見的緊張。
就在咫尺之距,薄唇快要吻上她的那一刻。
虞缈卻忽睜開了那雙桃花眸。眼前鼻鋒挺拔,男人的面龐英氣依舊。可她的呼吸卻凝住了,纖纖玉指也攥緊一角。
明明是熟悉的氣息,卻不知為何讓她莫名心慌。
虞缈有些倉促地低頭,似帶着幾分逃避,少女長睫顫如被雨水打亂,嗓音也細細道:“阿策……”
落在姬策眼中,像極了少女羞赧的閃躲。他撐起手臂,坐直了回去。隻輕咳了一聲:“醒了。”
虞缈霧濛濛的眸子似還未睡醒回神:“嗯。”
送到虞府前,姬策扶着虞缈下了馬車。溫穆肅容,再次對她道:“阿鸾,還記得今後該怎麼喚我麼?”
虞缈看着他,輕啟朱唇:“阿策。”
分離之後,虞缈隐隐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和自己的未婚夫親近,再尋常不過。
可那一瞬間,為何卻會從她心底湧上抗拒?
另一邊,姬策回到馬車後,似仍能嗅見一縷少女身上的幽香。此時他心境開闊,連最後一絲猶豫,也徹底擯棄。
回到王府書房後,姬策從書桌上拾起一張信紙。上面墨迹清晰,勁骨飒然。他又拿出一張薄紙,再次逐字臨摹。
直到昏鴉啼鳴,月懸于頂。
他筆下的所有字,曆經這些時日已模仿至于七八成相像。若非熟悉之人細看,極難辨識。
姬策才稍稍滿意。視線又落在原先字迹上,掃過上面字句:
“月末,赴天一閣之約。阿鸾喜顧子谧,黃珉……之作……及章丘劉氏,善制紙鸢。”
書房之中種種軍務密語,倒是記得簡略。倒是該如何陪伴一個小女娘,種種安排記得仔細缜密。
下一刻,姬策卻将那張紙緩緩遞到了燭台前。目睹着那滿載情意的字句,被蹿上來的火焰寸寸吞噬,直至化為灰燼。
真是可惜,既你已無法陪在她左右。
“那以後便由我來罷。”
-
蟬聲漸弱,已是夏日之末。東宮卻不再是一片冷清,此中宦官宮女,無不近日欣喜帶笑。
檐角下才走過兩個身姿娉婷的女官:“聽說這些時日,陛下正準備為殿下選些侍奉的宮女,也不知誰有福氣擔得……”
太子既醒,一切自然重新改頭換貌,又有了新的動向與圖景。
宮牆之内,卻是阗靜無聲。唯有一束光穿透屏風,落在那幅令人心驚的俊美容顔上。
下一刻,姬雲晏遽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