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上的變化映入眼簾,三人皆驚。姬策離得最近,率先去救人。
陸時微和謝青钺仍有段距離,但兩人目力極好,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山上那紅裳柔弱的身影。卻見她晃了幾下後,似無處着力,也搖搖欲墜起來。
陸時微抓緊了手心:“不好!”
虞缈天生平衡不好,極易摔跤。這是她與謝青钺都再明白不過的共識。
兩人立刻焦急萬分。目光又雙雙落在燕王身上,卻見他是朝着那滾落下來的白裳人影去的。
陸時微急了眼,隻能狠推身側人一把:“快!”
阿鸾快要跌下來了!
謝青钺是男子,爆發更強些。他立刻拔足風馳電掣奔去,耳邊風聲獵獵,全身血液也如岩漿一般沸騰起來。
此時,虞缈踉跄幾步後,已偏離了石階,足下是柔潤光滑的土壤。她心中生涼,雙腿更是發軟,身子也極度傾斜。
幾乎踮着腳,僅憑抓着身側一根細弱的垂枝,才勉強顫抖着支撐。
可光憑一處支點,足下輕塵碎石滾動,讓她又不穩地晃了晃,纖細的身軀就像垂繩蕩了個圈。手中纖細的枝條也再無法依賴,隻聽一聲清脆的崩裂——
下一瞬,少女往後仰去,幾乎直直從那陡峭山上摔落。
還好謝青钺趕在最後一刻,接住了她。
“呃——”
謝青钺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着氣,額上青筋畢露,滿是瑩汗。他方才疾步沖上來,已是極限。就差一點,他就來不及接住虞缈了。
謝青钺半屈着膝坐在地上,手臂有些疼,聲音也還發着顫:“表妹,你還好麼?
虞缈看着他赤紅的臉,烏濛濛的眼珠滿是驚悸。
下一刻,淚水唰地就流了下來。
若不是表哥,她……
此時,陸時微也已趕了過來,她面色白得吓人。但見謝青钺将人救下,還是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事……謝青钺,我這次真的必須承認,你要更勝一籌。”
難得被陸時微誇,謝青钺卻仍舊皺眉。隻因虞缈仍在低頭流淚,桃花眸中破碎迷惘。他從未見過小表妹傷心驚吓成這副模樣。
少女此時心中如浮空無所依,仿佛不知身在何處,又下意識看向了另一邊。
姬策将滾落一小段路的陸南筝及時救下之後,又将她抱到了平穩之處,面色凝重而緊張。陸南筝的手環在姬策的脖子上,眉眼楚楚,也是一副餘悸未消的模樣。
彼此之間親密至極。好像,他們才是一對眷侶。
虞缈的眼中隻剩下那相貼在一處的影子。從剛才起,姬策就第一時間奔向了陸南筝。
虞缈從未感覺這般冷,被最信賴的人抛下的滋味,就像置身冰天雪地般。自己吐出的呼吸,仿佛也是一片冰冷的薄霜,将心髒也凍結了起來。
她揉了揉眼,可卻還是止不住淚意,簌簌止不住地滾落下來,越落越多。
她剛才就這麼眼睜睜看着,那個曾經眼中滿滿都是她的未婚夫。
卻第一時間去救了别的女子……
姬策忽然肩膀一僵,似乎才覺察到什麼,緩緩回望過來。
隻見女郎眼眸泛紅,這下徹底如灼灼桃花。鬓雲也亂了,虛弱地靠在謝青钺手臂間。
她眼中瞬間已凝結出一層薄霧,好像清晨時草葉上的白露,輕輕一碰就會墜落。白皙的手背上,也劃開了細碎的傷痕。
陸時微半蹲在身邊,安慰她:“阿鸾,别哭,沒事了……”
姬策的頭腦一片空白,才醒悟到自己遺忘了什麼。但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少女是什麼時候摔落下來的。
他眼底蘊着複雜的情緒,心髒也像是被大掌所掐緊,生澀而陌生的疼。
謝青钺與陸時微二人察出虞缈的不對勁,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目睹了姬策與陸南筝兩人的情狀。
謝青钺眼神冷透,讓表妹靠着陸時微,兀自站直了身。‘咔咔’地按着手指指骨,慣來散漫無害的臉,此刻卻沉到不可思議。“呵,還真是郎情妾意。”
謝青钺往他走近,目光視姬策如視蝼蟻一般,字字逼問:
“你連阿鸾都保護不好,卻有力氣去救另一個女人。你就是這麼做她的未婚夫?”
話還未落,他已氣極揮臂揍了過去,帶着方才的驚怒,全都宣洩在這用足了力道的一拳中。
姬策悶哼一聲,被揍得偏過了頭,唇角也滲出血迹。
但他始終不避不退,身姿筆挺立在原地,隻悶聲道:“是我的錯。”
“孬種,來,别顯得是我欺負了你。”謝青钺呸了一聲,眸色陰沉無比:“剛才這一拳,是替我表妹揍的。”
他掌心合攏,又揮臂揍去。
謝青钺的聲音響亮,可少女卻始終沒有回頭,哪怕看來一眼。
姬策眼神陰沉,擦去唇邊血迹,卻沒再一味挨打,而是側身閃避而過。謝青钺惱怒,再次極快出手。兩人動手糾纏在一塊。
陸時微注意着虞缈手上擦碰出的新傷,正頭疼不已,卻又聽到打鬥聲。見謝青钺已按捺不住先去揍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謝青钺,住手!阿鸾她都受傷了!你還不快點去找季家借醫工過來——”
聽見她的話,兩人俱是一僵,齊齊停手。
謝青钺最快折返回來,看了眼傷勢,立刻眉眼凝重,拔足離開:“我這就去。”
另一邊姬策也挨了幾下,臉上淤青未散,又添新傷。陸南筝卻焦急而來,掏出了手帕,想為姬策止血:“王爺,您還好麼……”
虞缈聽着耳畔餘聲,長睫如蝴蝶翅膀輕顫,卻緩緩擡手擦去了淚。
姬策搖頭,隻是走到了虞缈身側。也看見了虞缈手上一條斜長細小的傷痕。她生得白,那一道傷痕就格外刺眼,就像在美人瓷上留下了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