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中卻松了一口氣。還好并不嚴重。
姬策緩緩開口:“阿鸾,你聽我解釋。我……”
可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喉間艱澀無比,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此前帶陸南筝來宴席,似乎還沒有解釋清楚。
姬策心中莫名慌亂,隻能先道:“帶她來赴宴,的确是我不對。”
“可我剛才也确實沒有注意到,你也跌了下來。并非是我有意。”他深吸一口氣,“阿鸾,你信我好麼?”
姬策生平從未和人道過歉。卻是第一次,感到内心的惶恐緩緩地湧上來。因為他發現從剛才,虞缈就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直到他此時說完,少女也依舊安靜無聲。
虞缈靠在陸時微的肩頭上,臉又往裡縮了縮。她方才受吓一場,流了不少眼淚,此時漸漸平靜下來了,卻也滿身疲憊。
她退去不可置信後,聽着姬策無措的道歉,隻覺得心像緩緩浸在冰水一般。
很快,醫工就被謝青钺滿臉汗珠地背了過來。可虞缈手背上看起來不深的傷口,卻已緩緩流了許久的血。猶如小溪蜿蜒,滲過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觸目驚心。
姬策終于意識到不對,擰起眉:“這——”
陸時微早已忍耐許久,此時看向燕王,再控制不住情緒,冷冷一扯嘴角:
“王爺身為阿鸾的未婚夫,可别說您都忘了:阿鸾丁點傷口都會血流不止,萬萬不能受傷。”
“陸娘子不過是滾落下來,至多剮蹭些皮肉傷,我們看見了也會救。可剛才若不是青钺沖來,阿鸾差點就會一頭撞到山石上,頭破血流!”
姬策怔在了原處,握緊了拳,背後渾然寒徹。
他确實不知這點……
“阿策,”虞缈忽淡聲開口,“就算我信了你,然後呢?”
她才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重新包紮好,面色也變得徹底蒼白。那雙微微泛紅的桃花眸,終于望向了他,眼底卻清冷透徹:
“二哥還記不記得,你同我說過的話?”
姬策聞言一愣,心跳逐漸轉快。
“我曾以為,你永遠都會接住我。”虞缈眼底又露出失望。
她忍下淚意,緩聲道:“可我與陸娘子前後失足,你身為我的未婚夫,卻沒有來接我……而是去救了陸娘子。”
“直到現在,你甚至連一聲我疼不疼,都沒有問。”
姬策被問得啞口無言。
美人側顔落寞,說完這句話,就沒再看他一眼。她示意讓陸時微扶她起來,恰好季家已派人擡了竹輿過來。
她别開眼:“現在想想,或許是我錯看了。我們,還是暫時先不要見面了。”
虞缈坐上輿轎,頭也沒回,就這麼行遠了。
左右圍過來的賓客,聽罷虞缈的話,也不由目光異樣地望向姬策和陸南筝,很快議論紛紛。
姬策站在原地,卻充耳不聞,握緊了手心。虞缈甚至沒有出言指責,卻令他字字如剜心刺痛。
他的确不記得。因為他也确實不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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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我們跟着您吧,您若是……”
“我一定會扶穩的。”虞缈面容淡如山雪,話音溫柔卻笃然:“放心吧,我比誰都惜命。”
婢女們互相對視一眼,隻能放棄。
虞缈轉身,擡眼看向林間并不高聳的山寺,緩緩提裾而上。青石長階濕漉,她走得極小心。
府中目光紛擾,她實在難以忍受。但出了門,又不知還能去哪。隻能漫無目的乘着馬車,直到路過此處,似是不知名的山寺。
遙遙從黃牆内傳來一聲晚鐘,将她的心神也引了過去。
她忽然想,就這裡吧。她隻想讓喧鬧的心安靜下來,哪怕片刻。
大約清晨才落了場細雨。此時山間彌漫着沁人心脾的氣息,隐有山鳥清鳴。
虞缈又單手揉了揉眼。她有些失魂落魄,自己的确任性了一回。可當她一步一步拾階而上,遠離了塵埃人煙,似乎也真的好受了些。
隻是,心靜了,卻還是難抵無孔不入的回憶。
虞缈行到一處石階平地,望着眼前小小的積水窪地,眼眸又酸澀起來。往日,二哥隻是為了讓她雨後不濕足,甚至會将她抱起淌水而過。
明明這三年來,是他将她寵慣得足夠嬌氣,以至于全身心都下意識依賴他。
這些日夜,她眼前不斷重現着宴會上的畫面。她卻還是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二哥竟會先去救别的女郎,将更需要他的未婚妻完全忽略。
……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此時已行到石階平處,隻剩再往前還有一小段石階,就到寺門口。虞缈卻忽然陷入失神,莫名揪緊了心。
她揉着眼,緩緩揪緊了身側佩玉,像是作為安慰,正欲繼續前行。
卻沒想到,雨後地濕,加之地磚上的青綠苔痕。哪怕履下踩平地,憑她也能因此而行不穩——
虞缈纖弱的身軀晃了晃,有些慌亂。
眼前忽掠來一片蔚藍雲袍,一隻有力的手從身後攬過她的細腰。與此同時,鋪天蓋地的冷香籠罩而來。虞缈收勢不及,就這麼掉進了對方的懷抱。
少女發絲搖曳,朱唇輕動,輕輕掠過男人的鎖骨,一觸即離。
頭頂傳來男人溫沉的嗓音,猶如金石之聲,泠然悅耳。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