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雲霜領着二人走到門前,掀起門簾示意沈懷昭與瑩珠進去,目光在沈懷昭臉上停留一瞬後偏過頭去,語氣平和:“她說她想陪在你們身邊。”
所以甘願放棄唾手可得的自由。
沈懷昭霎時鼻酸,為芳葉的傻和誠摯感動,也為她的死亡而悲傷。
宇文雲霜坐回琴前:“這首曲名為《棄逝水》,送給故人。”
飽含憂愁的琴曲回蕩在房間中,門窗緊閉,不大的外間彈琴時易有回聲,落在琴曲後兩拍,嗚咽不斷,像是故人的哭聲。
瑩珠已經繃不住哭了,沈懷昭擋在瑩珠面前下意識咬緊嘴唇,硬生生将眼淚憋了回去。
芳葉不在了,她得堅強起來,成為瑩珠的依靠。
宇文雲霜不愧是琴道宗師,琴音一出世界仿佛都寂靜,天地間隻餘這一抹琴音,沈懷昭忍不住聽癡了,一曲終了久久才反應過來,立即起身為老師倒茶。
按照宇文雲霜的習慣保留了一二茶梗,沈懷昭雙手奉上,心悅誠服地贊揚道:
“多年未見,老師琴技依舊當屬天下第一。”
宇文雲霜今日彈琴時間不短,甩了甩發酸的手笑着調侃道:“若是你們能跟着我一心一意的學琴,此時技藝絕不在我之下,可惜高門煩惱多,放不下,自然求不得。”
聽出老師弦外之音,沈懷昭無言地扯了扯嘴角,忽然意識到宇文雲霜話中之意。
“老師除了我,居然還有出自高門的弟子嗎?”
“有啊,”宇文雲霜捧起杯子抿了一口,想起什麼一般搖頭笑了,“在你之前我還有一名弟子,同樣教了三年,可惜與你一般,那孩子也志不在此,我隻好離了他去尋找下一個衣缽傳人。”
“若不是你娘求我,我也不會再來沈府教你,果然又是雞飛蛋打,這些年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宇文雲霜伸手點了點她,嘴上嫌棄,眼中笑意卻怎麼都藏不住。
沈懷昭身子微蹲,可憐巴巴地揚着頭望向宇文雲霜,宇文雲霜跟揉面團一般揉了幾把沈懷昭的臉,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如今你得了綠绮,可得再對琴道上心幾分才好,不然若是彈的難聽,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沈懷昭臉上肉被擠在一處,隻好睜大眼睛嘟着嘴,含混保證道:“老師你放心。”
徒弟還沒開竅呢。
想到沈懷昭那把琴是怎麼來的,宇文雲霜就不由自主地憂心,可她無非也就擔憂沈懷昭吃虧,從京中傳言來看,倒黴的人可不是沈懷昭。
這麼一想宇文雲霜就放心了,反而對祝祁安生出幾分同情。
“你可有想好要如何回禮?”宇文雲霜不動聲色的探問道。
“全無頭緒。”沈懷昭也發愁。
綠绮這樣貴重的禮物,不回禮是不可能的,但天底下能比得上綠绮的物什少之又少,且大都要看緣分,單憑沈懷昭強求不得。
永王妃壽宴迫在眉睫,她母親沈夫人和永王妃少女時就是閨中密友,二人來往頗多,沈懷昭從前見過永王妃幾次,這賀禮也怠慢不得。
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難辦,宇文雲霜見沈懷昭愁眉不展,一把把她拉到琴凳上坐下。
沈懷昭驚訝望去,宇文雲霜揣着手笑了:“發愁的時候就彈琴,彈完一曲說不定靈感就有了,順便讓我聽聽你進步了多少。”
沈懷昭知道這是宇文雲霜好意,灑然一笑:“那弟子恭敬不如從命。”
《廣陵散》激昂響起,雨疏風驟間端的是氣勢萬千,變化無窮,沈懷昭冷着臉,一人彈出了大軍壓境之勢,肅殺之氣甚至吓跑了院中的鳥。
宇文雲霜安靜地聽,面上越發滿意,等沈懷昭一曲結束忍不住拍手道:
“我就說你比起情啊愛啊,更适合這種大曲子,這幾年想來心境變化不少,聽上去内涵豐富許多,你和你那師兄當真應該會有共同語言的。”
沈懷昭好奇:“我師兄是誰,我認識嗎?”
宇文雲霜想了想,想到大徒弟和永王世子相交莫逆,笃定點頭:“你們應當是認識的。”
“顧太尉之子顧廷朝,在你之前我曾教過他。”
不管沈懷昭這邊如何震驚,那邊太尉府中,顧廷朝同樣收到了消息。
演武場,禀告消息的小厮匆匆退下,顧廷朝一個落式将長劍收回劍鞘,若有所思:
“宇文老師如今竟然在沈府,難怪我就說那日的琴聲聽着怎麼耳熟,原來竟然也是老師教出來的。”
想到好友祝祁安這幾日的郁郁寡歡,顧廷朝眼睛漸漸眯了起來,意味深長道:
“緣分使然,抽個時間拜訪一下沈姑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