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昭換衣服的速度很快,還不等祝祁安感到尴尬,她就從卧房内疾步走了出來,推開門作勢要走。
站在門口忽然頓住,沈懷昭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喊他:“世子殿下不走嗎?”
祝祁安有些神奇地打量着沈懷昭。
也不知道她是從衣櫥哪個角落翻出來的衣裳,棕色的外跑除了衣角沒有繡字以外,和他身上穿的幾乎相同,加上頭上戴着的蓑笠,一眼看過去兩人一模一樣。
訝異一閃而過,祝祁安正色道:“陛下特意派姜總管為我們送請柬,可見在他心裡我倆該是一道,你出了事兒,我也落不到好。”
“你是說,恐怕也有人暗中等着你?”
“或許是吧。”
祝祁安面上坦然,心裡卻知道陛下恐怕是料準了他,不會對沈懷昭的事情坐視不管。
陛下猜的沒錯,他确實放心不下沈懷昭。
祝祁安果斷道:“我與你一道去。”
沈懷昭點了點頭,放緩了腳步等他一道,祝祁安三兩步趕了上來,沈懷昭提步剛想往外走,又想起什麼一般猛地一拍腦袋:
“差點忘了,我得給瑩珠留個消息,不然她找不到我,要着急了。”
她轉身沖進卧室裡取來筆墨,伏在外間案上快速寫着什麼,祝祁安有些好奇,索性站到沈懷昭手邊垂眸望去,就見她揮筆剛好落下“不必擔憂”。
“你們關系倒是很好,我總在你身邊看見她。”祝祁安若有所思。
“我與瑩珠,我們三個從小是一起長大的,關系自然好。”
沈懷昭光顧着奮筆疾書,頭也不擡地随意答道。
“你們三人?”祝祁安發覺沈懷昭話裡人數對不上,面上帶了些疑惑,但很快又想起什麼一般自顧自點頭“好像是了,兩年前春朝花宴,我第一次見你,身邊跟的好像是另一個姑娘,之後就沒見過她。”
沈懷昭的筆霎時間頓住,手懸在半空中,她緩緩擡頭,眸光如刀,直直刺向祝祁安眼中。
祝祁安猝不及防與人對視,驚愕反問道:“怎麼了嗎?”
墨汁從毛筆尖滴落,沈懷昭卻無暇顧及,她像是第一次見他一般,狠不得将他從裡到外,拆開來瞧個明白:“你兩年前也去了春朝花宴,還曾經見過我?”
沈懷昭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些懊悔,之前樁樁件件事情接踵而至,她居然沒想過問問祝祁安,是否知道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應該想到的,春朝花宴既然舉辦,又怎麼會不邀請祝祁安呢。
沈懷昭問的嚴肅,祝祁安有些莫名,但見她面上繃的死緊,也随之重視起來,努力在腦海中回憶起兩年前宴會那天,眉緩緩周琪。
沈懷昭緊盯着他表情,看他皺眉,心裡七上八下地跟着一道忐忑。
時間過去太久,祝祁安沉着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挺直的肩膀微垮下來,略帶無奈地告訴沈懷昭:
“兩年過去了,我隻記得那次沈夫人沒有來,你孤身赴宴,與我母妃打了聲招呼後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像是她會幹出來的事情,沈懷昭沒有懷疑祝祁安的話,隻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洩氣,祝祁安确實是見過她,但也僅僅是一面之緣而已。
祝祁安不忍看她失望,又竭盡全力地想了一會兒,兩年前他不認識沈懷昭,那天也就隻是無數日夜中平平無奇的一天而已,要回憶起來,難度何其之大。
但他如今對沈懷昭的名字熟的不能再熟,祝祁安表情凝重,試圖回憶起那天他是否還聽見過她的名字。
記憶的絲線從腦中穿行閃過,就在那一霎那,祝祁安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左手一把拍上右手背,迫不及待道:
“我想起來了,不僅是我見過你,黃家那位姑娘應當也見過你,我跟在母妃身邊時,聽見她們有人與她說你與她不知為何起了争執,場面有些難看。”
黃家隻有一位姑娘,就是黃宣甯。
沈懷昭忍不住脫口而出:“怎麼又是她?”
“又是她,”祝祁安敏銳追問:“她又找你麻煩了?”
“那倒不是。”
沈懷昭否認的果斷,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墨汁從筆尖滴落,已經将紙毀了大半,沈懷昭抿着唇,眼角眉梢無精打采地向下耷拉着,心事重重地坐着發愣。
沈懷昭始終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
如果芳葉的落水當真有内情,那她為何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瑩珠也隻說是意外。
沈懷昭第一次意識到她其實不敢面對真相。
她害怕芳葉的死真的隻是一場意外,追查下去發現始作俑組其實是她自己,如果她那天帶的不是芳葉而是瑩珠,或是旁的什麼人,她們也不會分别。
所以她不敢深究,隻安慰自己總有一天她會回憶起一切,在那之前,她要做的事情隻有等待。
沈懷昭感覺自己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沒有,她怔怔地發了會兒呆,忽然感覺到有雙手輕飄飄地落在了她肩膀上,像雲雀的羽毛,溫暖卻沒有重量。
她順着肩膀上的手往上望,祝祁安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角眉梢挂着掩飾不住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