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鈴從遙遠幽冥中響起,她打了個抖被拽回萬丈紅塵中,猛地意識到,現在不是該發呆的時候。
眸光轉向桌上的紙,已經完全看不出上面寫了什麼東西,沈懷昭撈起它揉成一團,一把扔到地上,她毫不猶疑地從旁邊又抽了張紙鋪平,一邊寫一邊說:
“這張紙不小心毀了,我再寫一張,寫完我們就走。”
祝祁安看她恢複精神,順勢将手從她肩上拿開,聞言輕輕“嗯”了一聲,但依舊站在她身邊,高大的身形隐約籠罩住沈懷昭。
沈懷昭這次寫的很快,短短幾行字寫完後撂筆提紙一氣呵成,将紙懸在在半空中輕輕抖了幾下,見墨迹漸幹,沈懷昭放下紙飛快起身。
祝祁安追上腳步匆匆的沈懷昭,與她并肩前行:“三祿集離你家不近,走過去肯定不行,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帶你過去。”
沈懷昭步子頓住,驚訝地扭頭:“你坐馬車來的?不是要掩人耳目嗎,這樣是不是有些招搖。”
“倒也不是......”
祝祁安有些尴尬,想解釋張了張嘴又不知道怎麼講,躲開沈懷昭探究的眼神,祝祁安顧左右而言他:“你看了就知道了。”
沈懷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見祝祁安表情不自然,還是給了他個面子跟着走了,兩人七拐八拐地躲着人出了後門,街上空蕩蕩的,連個車影都沒有。
沈懷昭擡頭環視四周好幾圈,忍不住問:“世子殿下,您到底是怎麼來的?”
祝祁安扯起嘴角,局促地往門柱那邊指了指,支支吾吾地小聲道:“就拴在門邊上那個,我騎那個來的。”
沈懷昭搞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順着他手指方向放眼望去,冷不丁正對上一雙澄澈幹淨的圓眼睛,對方正無聊地扯着繩子打圈,看見有人過來興奮地睜大眼睛,脖子一昂,嘴巴一張便放聲狂呼:
“啊——呃——啊——”
沈懷昭大驚失色:“祝祁安,你騎驢過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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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昭坐在祝祁安背後,不自在地向下拉了拉帽檐:“我怎麼感覺周圍人都在看我們?”
祝祁安單手拽着毛驢脖子上的缰繩,兩腳踩在蹬上,語氣平淡:“你的錯覺。”
“世子殿下,你剛騎上去的時候還不是這樣,能不能坦誠一點!”
一陣風猝不及防地吹過,沈懷昭忙不疊壓下帽子,生怕這唯一的遮擋被吹走。
驢背不大,沈懷昭一動彈就很明顯,祝祁安後背傳來細細密密地剮蹭,不難受,隻是有些奇怪的麻癢:“過了這條街就是三祿集,你别亂動,小心掉下去。”
“哦,好的。”
沈懷昭聞言當真不再亂動,老老實實地并着腿坐好,祝祁安感覺到後面安靜下來,松了一口氣,專心緻志地操控起驢。
三祿集确實就在不遠處,沈懷昭壓着帽子沒坐上幾分鐘,就聽見祝祁安在耳畔低聲道:“下來,我們到了。”
她掀起帽子擡眼,祝祁安已經先一步下驢,站在地上伸手看着她,見狀微微擡了擡手:“發什麼愣,這裡是後門,沒什麼人往來進出,但也要抓緊。”
沈懷昭頓了頓,抓着他手腕從驢上蹦了下來,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又聞到了祝祁安身上隐隐約約的香氣,還是青竹混檀木的味道,很适合他。
“世子殿下居然連後門鑰匙藏在哪裡都知道,”沈懷昭掃了一圈周圍,前方那棟五層雕花木樓确實是三祿集,這後門一般隻供内部人員出入,備用鑰匙藏得極其隐秘,沒想到祝祁安也知道。
祝祁安已經牽着驢走到門柱邊上,正打算如法炮制将它拴在外面,聽見沈懷昭說話,手上打繩結的動作忽然聽見,訝異地轉頭望她:“不是你帶我來的嗎,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沈懷昭沒想到居然是自己,她還以為過去兩年她和祝祁安不過是泛泛之交,聞言趕緊打個哈哈試圖抹過去:“居然是這樣嗎,最近事情太多,我差點都忘了。”
祝祁安沒作什麼反應,深深地望了她幾眼,繼續手上的工作。
沈懷昭看見了他眼神,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什麼端倪,又怕說多錯多,一時也不敢說話。
二人誰也不說話,祝祁安很快安置好驢,撣了撣手上草灰,一馬當先地進屋:“走吧。”
沈懷昭手指微動,躊躇了幾秒,果斷跟了上去。
後門連接着賬房,他們二人推門進去時掌櫃的正坐在搖椅上晃着身子看書,見有人闖進來書從手上滑落,腳下滑了好幾下才站起來。
躲在搖椅後面,掌櫃的大着膽子探頭:“來.....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沈伯,是我。”見到故人,仗着賬房與外面不相同,沈懷昭一把掀開鬥笠扔到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
名喚沈伯的老人抖着手從櫃子上取下眼睛,顫顫巍巍地戴上,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面前人的臉。
“大姑娘,您怎麼忽然跑過來了?”
沈伯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将沈懷昭看了個遍,目光忍不住在她破了好幾個口的衣服上停了又停,欲言又止。
與她一道進來的男人從方才起就抱着手站在旁邊,一直不說話,兩人穿的幾乎一模一樣,身上也都破破爛爛的,沈伯餘光瞟到地上躺着的話本,忽然恍然大悟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緩緩睜大:
“您難不成是和歹人私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