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偷摸着将人領上了三樓,雖然走的是避着旁人的員工通道,他還是頗為謹慎地左右張望了幾次,見四下無人,才旋轉鑰匙擰下門鎖。
沈伯先閃身進去,裡面一片漆黑,他摸着黑點亮了一盞油燈,屋裡霎時間亮起,
沈伯回頭,招呼沈懷昭過去:“姑娘,安全了。”
壓着帽檐縮在門後的沈懷昭聞言,拎着祝祁安一下躍進門裡,飛快地将門反鎖好。
書庫是獨立的空間,不通外界,除了一座座足足頂到天花闆的巨大書架外再無它物,四壁懸挂着數不清的油燈,沈伯穿梭在一堆書架中,将它們依次點亮。
沈懷昭阻止沈伯:“沈伯不必辛苦,我們隻是需要借一個地方說話,不知道權維康在哪裡,我們是來找他的。”
“權維康,姑娘要找他?”
沈伯聞言吹滅手上點燈用的火折子,捋了一把長須思考,“最近到我們這兒的學子實在太多,好像是有這麼個人,我想想,四樓丁号房間,他應當在那裡抄書。”
知道人确實在這裡就好辦了,沈懷昭點了點頭,繼續問沈伯:“可否勞煩您将他帶到書庫來,我有些事情要尋他說,但不方便露面,也請您找他時不必聲張。”
沈伯能被沈家放出來主持三祿集幾十載,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爐火純青,看沈懷昭喬裝打扮成這樣,就知道她是特意避着人來的。
實情識趣地不再多問,隻說了一聲“好”,沈伯轉頭就去喊人。
見他出去沈懷昭三兩步上前将門拴上,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靠在門上緩緩滑下來,她難得覺得身心俱疲。
一盞燈火的光輝恰好落在她臉上,祝祁安站在不遠處的書架邊上,斜着身子靜靜望着被光照徹了半邊臉龐的沈懷昭。
光影将她的臉映出山巒般的起伏,沈懷昭在光下垂着眼,顯出一種令人心折的靜谧。
最近的沈懷昭性子跳脫,和以前大不相同,但當她真的沉靜下來不說話時,祝祁安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自從方才在樓下,沈懷昭問他為何知道後門位置時,祝祁安心裡就有些說不上來的酸澀。
理智告訴他這不能怪沈懷昭,她的辛苦與艱難他都瞧在眼裡,他該多理解她。
祝祁安隻是有些不解,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委屈,沈懷昭什麼都不記得了,隻當那是微不足道的一天,他本以為在她心裡他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現在看來恐怕隻是自作多情。
沈懷昭依舊阖着眼,胸前呼吸起伏規律,好像睡着了一般,膽戰心驚的日子并不好過,祝祁安知道她是太累了。
“祝祁安,是因為我忘了事情,所以你才悶悶不樂嗎?”
本以為睡着的人忽然說話,聲音在密閉的房間裡回響,透出一種非人的空靈,祝祁安沒有料到她會直接問,下意識否認:
“沒有這回事兒。”
沈懷昭眼睛依舊沒有睜開,眼睫輕輕顫了顫,忽然深深的歎了口氣。
輕飄飄地歎息似乎像一把重錘,直直砸進了祝祁安腦中,他手臂不受控制地彈了一下,仿佛要抓住什麼。
祝祁安忽然有些疲憊了,不為他自己,而是為他給沈懷昭帶來的煩惱:
“對不起,你别多想,事情過去很久了,你忘記也是很正常的,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兒生氣,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解決你身上的問題。”
生怕被人打斷一般,祝祁安一口氣說了好長一段話,連氣都沒顧得上換,說完後不言不語地立在原地,垂着頭不敢再看沈懷昭。
沈懷昭應該是又歎息了一聲,但這次他沒看見,所以也沒法完全肯定。
“祝祁安,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明白,你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總是在與我道歉。忘記了事情是我不對,你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我。”
沈懷昭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目光中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悲傷:“你如果不說,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原因。”
沈懷昭一直覺得,與她相處對祝祁安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兩年光陰,他們之間理應有着不少交集,但現在這些過去都湮滅在塵埃裡,祝祁安帶着滿腔真誠,面對的是一個不知所措,甚至對他有些警惕的沈懷昭。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想起來的一天,如果祝祁安不說,那些過往就再也無人知曉。
祝祁安溫和又恰如其分地打斷了她的悲傷,他直直擡起頭望向她,目光裡全是坦誠:“我是會有些難過,但比起生氣你忘記過去的事情,我更在乎當下,我們現在一同在三祿集,之後還要一起面對一堆爛事。”
“沈懷昭,”祝祁安似乎是想通了,聲音裡不由自主含了幾分笑意,“我們會創造更多未來的。”
沈懷昭怔怔地望着祝祁安,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心如擂鼓,在安靜的書庫裡,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逐漸增快的心跳聲。
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她試圖遮掩臉上飄起的紅潮,輕聲斥他:“誰要和你創造未來了,别亂說話。”
祝祁安低低地笑起來,沈懷昭臉上熱意更盛,她伸手貼上臉,試圖盡快讓溫度降下來,好在這時背後的門被輕輕敲響,三短一長,正是他之前與沈伯約定好的暗号。
沈懷昭眉目一凜,意識到沈伯事情辦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