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嘉澤從前見過一對雙生子,兄弟倆同年同月同日生,兩人相貌也生得别無二緻,但性格卻并不盡相同。
他從京都趕來揚州,本來兩日半的路程,抓緊趕路,中間的驿站也并未怎麼停留,隻用了兩日便到了。
沒有别的原因,他隻是想看看,是否這世間真有和自己的亡妻如此相似的人,竟讓暮晨都不能分辨清楚,然後看到沉珂的第一眼,他愣住了。
饒是隔着面紗,他一眼還是在人群當中認出了她,她身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熟悉香味,透過混雜的人流,幽幽地朝他飄過來,幾乎是瞬間就攫住了他的心魂。
他不會認錯,她一定是沉珂沒錯。可是别人說她是“楊可”,稱呼的是楊娘子。
沉珂的家世他早就調查得十分清楚,不可能有雙生子這一說,那剩下的可能性?甯嘉澤注視着她,想看她何時能看到自己。
他一半不甘心一半勸慰自己,等她看向自己的時間裡,甯嘉澤在想自己是不是時間模糊了自己的記憶,竟然錯認了自己的妻,那時他也曾懷疑過。
聽雨軒内屬于她的香味随着她離去的時間越來越稀薄了,就好像她不知是何日就會離開他。
可是她看過來了,那一雙眼睛,甯嘉澤怎麼會不認得呢?
她問他要看診還是買藥,刻意壓低了聲音,放慢了語調,這拙劣的僞裝甯嘉澤一眼就識破了,隻是他不明白,為何她不認他?
甯嘉澤想不明白,于是為了驗證心裡所想,他試探了她。
沉珂喝道:“你做什麼?”
甯嘉澤面上仍保持着萬年不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鎮定,他輕咳了一聲,那手卻突然調轉了方向,他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擡眸看向沉珂,好似有些不解。
“怎麼了?”甯嘉澤問她。
沉珂隻覺自己被戲弄,方才他的手明明是要來揭自己的帕子,她冷冷地看了甯嘉澤一眼:“若公子并非真的需要看病,還是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
齊思仁不可置信地看着沉珂,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嘉澤哥被人這般冷落,高高在上的小世子向來都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今日竟然在一個姑娘這裡吃了癟。
他下意識給沉珂打着圓場,也給甯嘉澤找個台階下:“方才應當是誤會,我大哥确實是個病弱的身子,勞煩姑娘再看看。”
沉珂已經起了身,撂下了隔着的診帕:“青兒,你替他診脈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甯嘉澤沒再拒絕。
她似乎是惱了剛才他唐突的行徑,蓮足輕旋,隻留下一個背影便進了内屋。甯嘉澤雙眸緊緊盯着她離去的方向,飄動的裙袂勾勒出的輪廓似曾相識,仿若與記憶中沉珂的身姿漸漸重疊。
甯嘉澤抿了抿嘴,沒有理會青兒錯愕的眼光,兀自伸回了手。
等到出了醫館,他對着暮晨道:“去揚州城裡買處宅子,暫時住下吧。”
“是,殿下。”暮晨躬身答應下來。
“嘉……哥,”齊思仁剛付完診金,掀開布簾從裡面冒出個頭來,“我沒聽錯吧,你要在揚州城裡買宅子?”
“這是為何,你要留在揚州辦事嗎?”他又追問道。
薄暮冥冥,華燈初上,街道上行人漸稀。頭頂的牌匾在逐漸黯淡的天色與街上昏黃的燈光交織下,看着并不顯眼。甯嘉澤微微擡起頭,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貫的淡漠,讓人看不出喜樂,随即他的目光緩緩落在那牌匾之上。
凜冽的目光,仿佛要将那牌匾看穿,半晌後他“嗯”了一聲。
雖然置辦宅子需要時間,暮晨還是效率很快地在當晚便聯系了幾個賣家,隻等明日看了就能定下。
“今日隻能在客棧開了幾間上房給世子和齊少爺将就一晚了。”
齊思仁大大咧咧地渾不在意:“我都說了揚州同我家不遠,嘉澤哥如果不嫌棄,可住到我家去,何必費這個功夫還要在這地還置辦一處家産。”
暮晨觑了甯嘉澤一眼,世子的面龐在燈光下略顯暗沉,手指輕輕搭在了太陽穴上,微微用力地揉着,忙道:“趕了這麼久的路,齊少爺也累了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也好,”齊思仁道。
等齊思仁走遠,暮晨掩上了門:“世子,若是要在揚州停留,京都那邊可要派人送信過去?還有齊少爺,世子打算帶在身邊嗎?”
暮晨跟着甯嘉澤這麼多年,稍稍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可是世子讓他去置辦宅子,顯然是打算在揚州再待上一段時間,這并不在計劃之内。他們這一趟來得匆忙,甚至都沒來得及同侯爺禀告,他也沒料到,世子看了自己送過去的信,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女子實在是像世子妃,世子應當也是發覺了。隻是她卻好似壓根不認識他們?着實是讓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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