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如人間星河的滿街華燈與幢幢樓房亮起的萬家燈火繪就一副繁華盛世美景。晚上十點,王英翕家的燈也開了,落地窗縫隙透出人影晃動的光暈和拖鞋腳步的聲音。
哒哒哒哒哒哒,王英翕脫下外套一溜煙兒直奔衛生間,“搞什麼啊,盯着你那手機看一路了,上廁所還看呢!”把她媽的抱怨聲抛之腦後。
“哎呀,你管她嘞,來看小品來看小品。”兩爺子互相打掩護慣了,王祥熟練地打斷自家媳婦的婆婆媽媽,招呼她過來,擠眉弄眼地說:“你看她那頻頻看手機的樣兒,知不知道意味着什麼?”
蘇悅常年混迹于街道的敏銳觸角一下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你是說......”
“媽!咱家有健胃消食片麼?我好像吃太多了。”王英翕從衛生間出來,終于把她那不離手的手機擱到了餐桌上,翻着櫃子找藥。
蘇悅三步并作兩步湊了過來,一邊幫她翻着櫃子,一邊偷瞄她的手機屏幕,“吃飯不好好吃,二嬸買的糕點倒是一個沒落吃了個遍,你不撐誰撐?”
王英翕正翻到一大袋塑料包裝的藥品,她透過袋子看了眼,正要拆,被蘇悅一把奪了去,“這是我更年期的藥,來,你的消食片。”順道把一眼瞥到底下壓着的消食片遞給她。
“得問問二嬸在哪兒買的,那虎皮卷是真的好吃,可惜最後一個被王潤欽搶去了,啧,要我說這人太鬼了,竟然吐口水霸占食物。”王英翕越想越不甘心。
“潤欽就是說話帶刺兒,心眼還是很好的,你倆小時候不對付就算了,怎麼長大了還不對付?”大人的視角總是無法跨越孩子内心的鴻溝,蘇悅的角度自然也理解不了較真的小輩。
“你們慣着他,我可不慣着,”叮!餐桌上的手機剛響一秒,王英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了過來,但沒兩秒周身凝聚的氣場一洩,又把手機擱回了桌上。
蘇悅伸長脖子瞥了眼,隻見屏幕上是一個女生怼着鏡頭撅嘴索吻的照片,那嘴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大油的東西,油膩得讓人沒法兒多看兩眼,蘇悅苦笑道:“這是你那有錢人家的室友?”
王英翕又掰了兩粒消食片塞嘴裡,“嗯嗯,楊蘇容。”
“呵呵,還挺接地氣哈。”
王英翕沒接這個話茬,她滿門子心思都在别的地方,“婆的棉衣你幫我找出來了麼?我的睡衣應該沒幹。”
蘇悅擡手指向裡屋,“在我床上,你去拿吧。”蘇悅見人帶上門回了房間才幽幽地跟王祥說:“人小姑娘交流感情......哪來的男朋友。”
王祥從小品節目中收回視線,擡起屁股探了眼餐桌,“嗨喲,你看她手機拿走了吧,我跟你說,等消息的小年輕都這樣,在我們單位我見多了,不是談戀愛就是有發展對象了。”
而那個被王祥點名的發展對象,冥冥之中要回應似的,在王英翕剛脫下毛衣時終于回複了消息。南方的冬天不集中供暖,房間的空調剛開溫度也還沒上來,她穿着件貼身的薄秋衣,披着一頭炸毛的長發,緊盯着那簡短的六個字,卻感受到了湧動的暖流。
“你也平安喜樂。”
她跟陳治宇沒有聊過天,記錄還停留在生日那天陳治宇回去後給她發的那條“我到了。”奈何到得屬實太晚,彼時她已經歇息了,第二天回複又覺得不合适,又怕打擾到人家。沒想到現下期盼了兩小時等來的消息仍會有同樣的煩惱。
但那頭好似不想她為難,“正在輸入中”提示的讓王英翕剛松快不少,緊跟着卻發來更加勁爆的消息。
“要不要通視頻?”
此刻不止是頭發,王英翕感覺全身上下的毛發都在一瞬間炸開了,她顫着顆呼之欲出的心惶急的回複,“好啊”“等我一下”結果人剛把炸毛的頭發呼噜順滑,還沒來得及抹口紅,視頻就撥過來了。
她飛躍撲上床,蛄蛹着夠耳機的同時好死不死按下了接聽,手機正擱在她膚色秋衣肩頭的位置,縮頭往下看鏡頭的話無疑是個一言難盡的角度,于是她手借力一個鯉魚打挺,與手機雙雙平行仰躺到了床上,手也不閑着,在胡亂中插準了耳機孔,忐忑的拉長線挂到耳上。
“嗨— —”
“— —看煙花。”他的聲音淹沒在此起彼伏的煙花炸裂聲中。王英翕啞了下嗓子,窸窸窣窣縮下床坐到地闆上,才敢扯過手機,以一個平拍的視角舉了起來。
小畫面裡的她僅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張臉,劉海在上下折騰間沒了正形。大畫面裡是深藍夜空中漫天升騰的斑斓禮花,綻放如萬壽菊,散落似漫天星。并不是多驚豔絕倫的畫面,但她的心神早已越過屏幕的距離,與陳治宇一同仰望美景了。
最後一株零落,在一片煙霧缭繞的深藍背景中,他切換畫面對準了自己。王英翕猝不及防隔着屏幕與他兩眼相對,這真是奇幻、奇怪又奇妙的一眼。好似被遺忘在荒涼大漠求生的人,朝着神迹的方向終于尋到生的希望,信仰的力量正貫穿他的靈魂,而神迹處竟真有天神回顧他注目。王英翕腦中突然閃過這個莫名其妙的類比。
“結束了。”他剪了頭發,沒做造型的劉海三七分開也不擋着眼,五官在居家的暖色燈光下多了一絲柔和親近。
“你剪頭發了。”啊,原來不是天神,是她的心上人,王英翕突然又莫名其妙的這麼想。
“對啊,”他撩了把頭發,從客廳回房間的路上用家鄉方言說了句“烏朋友。”應該是回家裡人的問話,那話音又軟又糯乍一聽差點兒聽岔。
“親戚來家裡過年,手機沒在身上。窗外放煙花想着發給你看,才看到你的消息,沒想到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坐到桌前,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撐桌上扶着下颚,嘴角溢着的笑簡直耀眼。
王英翕還在“烏朋友是我朋友不是女朋友”的方言自辯中,有些窘迫地撓了下額頭。
陳治宇舉近手機,看到畫面中露出她單薄的小節衣袖,“你不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