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稍有涼意,陳治宇含了顆勁爽的薄荷糖漫步過來,冰爽竄在感官之間,再一張口被涼風嗆得咳了兩聲,“魏尋帶我過來看看新公司,不然進組之後就沒空了。”
啪!王英翕手裡的東西嘩然落地。馬路上駛過一輛皮卡,視線被遮擋一瞬,再聚焦着望去,那人還是深入影響的打扮,穿得有些年頭的棉夾克,外挎了個帆布挎包。有些駝背的身影沒兩步越過了攤車,緊跟着消失在了遠處拐角。
明明隻是唇角勾起出點弧度,眼角聳起褶皺的笑容,讀不出一點深意,與普通的微笑沒半點兒不同,怎麼就讓她為之一顫,升騰起陣陣古怪了呢?
“英翕?”陳治宇撿起她散落一地的吃食,起身來喚了她一句。但她仍一動不動的站着,直視的瞳孔帶着微微的擴張。陳治宇順着視線往前看去,對街隻有漸遠的攤車和路人,并無異樣。無奈之下隻好又輕喚了她一聲:“英翕,你的手套髒了。”
“啊......啊?”王英翕張了張嘴,注意力被喚回,她的手套不幸落到低窪污水灘,染上了半面污漬。她雙手奪過來,愣了半天也沒說話。
“你怎麼了?”陳治宇看着她。
“我......我,”王英翕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什麼來,緊跟着她用衣袖拭擦污漬的動作一頓。
陳治宇握住了她的手腕,從衣兜裡摸出張紙巾,輕拭着她的袖口。而那些污漬混着水汽越擦越渾濁,于是他把紙巾抖到幹淨的那面,一點一點的按壓,盡量吸掉那些污漬,處理妥當,又把她的手套接過來,重新摸了張紙巾,用相同的方法處理。微弱天光昏黃路燈下,他稍微擡起眼眸,耐心地問:“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
王英翕久久盯着她的羊絨手套,那片污痕由黑變灰,仍清晰地印着,她頭也不擡又把手套拿了過去,情緒說不出是低落還是别的什麼,轉過身就往副駕走去,“沒有,沒什麼。”
陳治宇系好安全帶,眼神不放心地瞄着她,似乎想讓她放松一點,就遞了方才也落到地上的旺仔牛奶過去,另外又遞了張紙巾,“你不是想喝甜牛奶麼?包裝袋摔開了,你擦一下再開了喝,不然把髒東西都一起喝進去了。”
“噢,”王英翕點點頭,鬼使神差地把他說的話又過了一遍,腦中驚雷猝然劈下,驟縮的瞳孔深處映着銜接的遺漏在記憶中的畫面:
“給姐倒杯水去,我累了,真的。”
“姑娘接水呢?這先給你吧。”
“不用不用,您先,”
“你先你先,我要等它熱水燒開咯,還要不?”
最開始忽略的疑慮原來早在最開始就給出了答案!那令她一顫的古怪微笑從真相的深淵中展露出猙獰的血盆大口,一股寒意發瘋似的蹿上五髒六腑。
她求助地一把抓牢陳治宇覆在操縱杆上的手,“我,”她的聲音被竄到喉嚨的心跳堵住了,“我......”
陳治宇突然一振,反握緊她的手,“怎麼了!?”她的音色飄忽,鼻息顫栗着,卻還是倔強地來回注視着他的眼睛,很艱難地想要說出點什麼。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困住了她,一句話竟如此難開口。我什麼呢?王英翕急促地喘息兩下,用盡全身氣力終于說了句,“我的手套髒了。”随後低下了頭。
夜幕下陳治宇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看到她肩頭微微發着顫,直覺告訴他不是這一句,但沉吟兩秒後,他說:“我給你買新的。”
王英翕閉上了眼睛,“這是你送給我的。”
“那,”陳治宇偏低下頭去看她,“那我給你送去清洗?”
王英翕扭頭轉向車窗,慢慢從陳治宇的掌心抽回手,自己扣了十指搭在□□,緩緩呼出一聲,“好。”不引人注意的視角,她彎曲交疊的指尖正不可控地發着抖。
四十分鐘後,Polo車到達北郊酒店,陳治宇平穩停下車,終于能探過上半身觀察到身旁人的面容。車頂燈微弱的光映在她安穩的眼皮,睫毛正随着眼球的轉動細微輕顫着,她的嘴唇緊抿着,這不是一個輕松的睡顔,再加之四十多分鐘不曾變動的姿勢,不難猜出她根本就醒着。
到底是什麼難言的話語讓她渾身透露着矛盾焦慮,而自己不能被完全信任依靠的立場又要怎麼解決她的憂思。陳治宇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同一瞬間,王英翕睜開了眼睛。
“到了啊。”她瞧着車窗外的光景,松開了安全帶,“那我先進去,然後你等我給你發消息了再上來。”
陳治宇拉住她的衣袖,從她投來的茫然雙眼裡尚未搜尋到其他異樣的情緒,于是擡手一指後座,“你的包,要拿嗎?”
“啊,”王英翕聞言一瞥,“要拿,我的證件和洗漱用品還在裡面呢,”說完她推門而出,轉向右後門,拎了随身的包出來,臨别又探了身進去,叮囑道:“你千萬記得等我信了再上來啊,口罩帽子都遮嚴實了。”
陳治宇莫名有種奇異的戲劇感,沒忍住笑了一下,手背朝外沖她擺了擺手,“知道了,我先把車開去停車場,然後等你消息。”
王英翕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北郊遠離了都市喧嚣,發展也不及溫泉新區,位于中心的北郊酒店雖氣派但屬實有些年頭了。前台接待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大姐,講着一口地道的地方話,跟官話明顯差着調兒,不細聽有些話還真聽不懂。
“您一個人住啊?這兒看鏡頭。”
“嗯,我一個人。”王英翕一面着急着把陳治宇從黑名單裡移出來,一面還得勘探環境情報,沒什麼功夫跟大姐閑唠,敷衍了一句。
“今個天兒好,來爬山的人多着哩......來,您的房卡,5樓028房,早餐時間是早上7點到9點。”
5樓028,發送。“好嘞,謝謝您啊。”她拎着包左顧右盼的往電梯口去,結果腳一踉跄,頓在了電梯門口。
陳治宇的微信回複上寫着:停車場好像上不去,需要刷卡。
你等着,我下來。
陳治宇回了個好,把手機揣回衣兜,下意識地掃了眼來路。空無聲響的場地漆黑一片,隻有安全指示的路标亮着幽幽綠光,他的意識剛要飄遠,就聽到電梯到達叮的一聲。
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後的場景逐漸清晰,一隻手奪然而出,一把抓着陳治宇胸前的衣服,撤腳的同時一拉就把陳治宇拽進了電梯,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開了一半的電梯門又哐啷哐啷的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