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張氏臉色更為難看,聲音刻薄道,“有勞三弟妹關心,這幾日三弟可還去賭坊,雖說我們溫府家大業大,可嗜賭成性早晚也會敗光家業。”
嶽青昭看着這無煙的戰場,忍不住打了冷顫,難怪這溫府平日裡從不一起吃飯,這要是天天一起吃飯,這飯桌上遲早有人要被氣暈倒地。
最後還是由溫老太太出面呵斥二人才有片刻停歇,之後大家也都沒有用膳的心情,便不歡而散。
嶽青昭見着溫老太太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瞬就想到自己的奶奶,人到老年就希望阖家團圓,子母陪在左右,今日這場晚膳其實也并非是為她慶祝,想必老太太也是有私心,想要自己的孩子陪自己用膳。
晚間,嶽青昭就去找了溫老太太,嶽青昭替着老太太按着肩膀,安慰着,“祖母,可舒服些。”
“青昭啊,今日是祖母讓你受委屈了。”溫老太太想到今日讓嶽青昭跪祠堂,心中就生了虧欠。
“哪有,其實今日母親說的沒錯,我有時候确實太莽撞,可是我的初心是好的,祖母你是不知道,那日我為何在堂上那般跋扈,實在是那個人太過分,我才會如此。”嶽青昭找着話題,将那日所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溫老太太。
見着老太太聽得開心,嶽青昭又滔滔不絕将華月山莊的事告訴老太太,老太太聽着聽着就打起盹,嶽青昭和英娘一起将老太太扶到床上休息。
臨走之際,英娘叫住嶽青昭。
“少夫人,今日謝謝你,老太太今日心情不好,要不是你來陪她說話,怕是又要徹夜未眠。”英娘感慨道,發自内心的感謝嶽青昭。
嶽青昭點了點頭,“英婆婆别這麼說,能讓祖母開心一點,是我的榮幸。”
說罷,嶽青昭就同着英娘招手便離開,一回到房間,她就被溫均華纏着追問拐賣案的事情。
嶽青昭想到今日在飯桌上幫了自己,喝了兩口水,又将事情重新說了一遍,最後說到嗓子都啞了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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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便是朝佛節,青龍寺便會舉辦叩佛大典,傳聞這一日去叩佛能保佑家人平安,久而久之就成了蕪州盛大的節日。
往年朝佛節溫老太太去,但是今年她年歲已高,不便遠行,隻能由着張氏帶着一衆女眷前去叩佛。
嶽青昭本不想去,自從那日宋白溪去過軒亭坊後,軒亭坊生意便有所好轉,她本想去店裡考察,可是溫老太太想着讓她和張氏關系緩和一些,非要讓她去,嶽青昭也沒轍。
幾人乘着馬車一路颠簸,花了一個時辰才到青龍寺。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明媚,來往的香客絡繹不絕,将人都堵在門口進不去。
嶽青昭一下車就見到方琦繡正從馬車上下來,她臉上登時添了幾分怒色,那日被推入水的事,她還沒報仇呢!
方琦繡也沒有好臉色,瞪了嶽青昭一眼就搶在前面走進寺内。
寺内香火鼎盛,人滿為患,白煙袅袅下就見正殿内金身佛像俾睨衆生,殿内跪了不少人虔誠叩拜,院内的古樹高聳入雲,籠罩整個寺廟,滿地枯黃落葉,透着一絲蒼涼,擡頭看去,就樹上挂滿紅布,紅布之上承載各種心願祝福。
叩佛大典還有一個時辰開始,張氏同着幾人就去禅房休息片刻,嶽青昭孤身一人行至後院。
寺廟後院相對前院更為安靜,沒有幾個香客,嶽青昭随處逛了逛,就見一個紅門敞開,她走進沿着青石闆階梯往下走去,她悠的停在石階上,遠處青山連綿,高山直指藍天雲霧之中,一片美景盡收眼底。
正想着,嶽青昭突然察覺身後有人正盯着自己,她回頭看去,就見一個小和尚站在上面,端着一桶水就往下一倒。
饒是嶽青昭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個閃身躲開,身上不免被潑濕一半,她正要理論,就見小和尚轉頭就跑,擺明就是故意為之,嶽青昭擡腳要去追,不料這水打濕石闆路上的青苔,嶽青昭腳下一滑,整個膝蓋磕到台階上。
她痛的捂住膝蓋慘叫一聲,她擡頭正要去追那小和尚,就見一個人影站在台階上。
豔陽高照,斑駁的樹影打在她的臉上,枯黃的楓葉随風而落,透着一絲悲涼凄慘,正如同她此刻臉上猙獰的神情。
宋白溪一身黑袍矗立在台階之上,視線往下看去,正了正慌亂的神色,故作冷漠卻又不時瞥向她,見她半身濕透,又佝偻後背伸手捂着膝蓋,眼中不忍打上一絲心疼。
嶽青昭見他行色匆匆,應當是聽到自己的聲音匆匆趕來。
“喂,有沒有看到一個倉皇逃竄的小和尚?”嶽青昭強忍着疼痛,嗔怒問道。
宋白溪回想方才見到行迹鬼祟的和尚,悶聲道,“嗯,跑了!”
嶽青昭沒空理會他,忍着方才的痛感,擡腳往上走,不料落腳一刹,膝蓋傳來一陣酥麻的刺痛。
她痛的“嘶”了一聲,宋白溪手心捏了捏衣角,猶豫半晌終是沒忍住,小跑下了台階,關心道,
“你腳受傷了?”
嶽青昭往一旁挪了一步,保持着距離。“你跟蹤我?”
宋白溪聞言,急忙解釋,“你别誤會,今天碰見乃是巧合,我不過在此處躲個清閑,不料看見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和尚跑過,随後就聽到你的聲音,便過來看看。”
嶽青昭見他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慌亂無措的神情,倒是與那日用蜘蛛逼問别人的狠辣形成巨大的反差,想到前幾日他雪中送炭,讓她避免一場無妄之災,她對這人成見頓時消減幾分,想着,她伸手抓着他的胳膊,氣憤罵道,
“先扶我上去,我今天非抓到這小和尚不可,潑我水還害我撞到膝蓋!”
宋白溪低垂腦袋,視線落在胳膊上那隻小手,雙眸一亮宛若星光般絢爛,他手心一緊,原本情緒如同平靜的海面卻在此刻蕩起千層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