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念到後來,柳玉都幾乎聽不見她的聲音了,可她嘴巴卻一直嗫喏着。
他何時見她這樣過,幾番勸說無果,偏偏妺坦也陷入了沉睡,隻能由她如此。
一夜,是柳玉的最快速度了。
經過這一夜,雨停了,魚寒生也抵達秋水鎮。
剛到山下,魚寒生就看到從山上着急忙慌趕下來的村民,見他臉上和雙手都沾上了污迹,她心中咯噔一聲,忙拉住他的手臂急道:“秋音寺怎麼了?”
村民忽然被人拉住,還沒反應過來,等他看清魚寒生,忍不住睜大眼,驚道:“哎呀!寒生啊,你怎麼這幅樣子了?”
隻見她頭發淩亂不堪,挂着草和泥濘,衣衫也是髒而破爛,一雙眼瞪得極大,嘴唇極白,腰間還有血迹,渾身濕漉漉的,整個人都有被泡發的迹象,一雙手尤其叫人不忍直視。
魚寒生忍不住拽他的胳膊,不自覺用了力,“快說啊!秋音寺怎麼了?老師傅他們呢?”
大約體會到她的着急,村民忍痛道:“秋音寺着火了!他們都死了!”
轟!
晴空霹靂,仿佛昨夜的雷擊中了現在的她,
風把黑灰吹到了魚寒生的眼前,她幾乎已經相信,卻仍舊道:“不、不會的,怎麼可能?”
邊說着,她趕忙往山上去。
噼裡啪啦的聲音越來越近,是樹枝草木被烈火灼燒的聲音,秋音寺的周圍,都被燒成黑炭了,滿地也都是黑色的灰。
魚寒生的衣袍從那上面掃過,本就沾了泥濘和血迹的衣角,更是沾上了灰迹。
“救火啊,快多找些人來救火啊!”
“好好地,怎麼着火了?”
“奇怪,這火怎麼感覺越滅越大啊?”
四周傳來村民救火的聲音,還有村民叫住她的聲音,可她卻什麼聽不見了,埋頭沖進了火勢最大的寺廟裡。
魚寒生調度身體中所剩不多的靈力,試圖将火熄滅,卻不見絲毫的效果。
柳玉在魚寒生周身布上屏障後,幾番滅火失敗,這才确信道:“這火是妖族不滅山上的火,除非用妖族的水,否則不把一切燒成灰,它是不會停止的。”
但他沒說的是,在寺廟裡,他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蹤迹了。
可魚寒生哪能不知道呢?
她看着眼前之景,火焰在她眼前不斷地跳躍,仿佛某種勝利。菩提樹、文殊蘭都成了灰,在此供奉的人也都不見了蹤迹。
可那座金身,卻獨獨不滅。
魚寒生大笑起來,淚水從她眼角滑落,回想三年來的種種,回想連日以來的掙紮,隻覺得可笑。
緊接着,她像是找到一切的源頭,雙膝重重跪地,“徐若,都是你害的。”
“我讓你死得太輕易了。”
過了會,她又搖起頭:“不,是我,是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去栖山呢?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我為什麼不陪在老師傅身邊?”
魚寒生痛苦得不能自已,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哪怕是被藍姑折磨的時候,哪怕在鞏固修為的那三年中幾番水深火熱的時候,哪怕昨天被人打成重傷,她都覺得沒這麼痛過
“聖女……”見她這樣,柳玉不知要如何安慰,隻能道:“振作起來,隻有這樣,才能為他們報仇。”
魚寒生眼眸微動,回過一些神來,“你說這是妖族的火,是不是隻有妖族才能取得妖族的火?”
柳玉遺憾道:“妖族不滅山的火,雖然不是誰都能取的,但也并不能因此确定就是妖族的人。”
魚寒生的頭垂得幾乎觸到地面了,她一呼吸,灰就飛得到處都是,不小心吸入鼻子,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卻反而越吸越多。她像是有意折磨自己一樣,側躺到地上,也不去管身上有多狼狽傷口有沒有好,閉上了眼。
“聖女。”柳玉喚道。
“我休息一會。”魚寒生道。
還記得當初饑荒,其實師兄弟們各個飯量都比她大,可無論年長的還是年幼的,都是勒緊自己的褲腰帶,也要把所剩不多的食物多分一些給她。
還記得師兄們說:“我們這裡唯一一個小師妹,自然是要好好照顧的。再說了,師兄們身強體壯,挨餓功力也是一級棒!況且,也沒那麼餓嘛!”
而師弟們則說:“老師傅說過,我們的修行要向師兄們看齊!”
她為什麼要去栖山呢?
最初的最初,她不過是想保護這些人而已。
她雖慣常冷淡感情,可饑荒中,慘死井中的小師弟,還有那些死于饑餓的同門,其實她一刻也不曾忘記。
不知過去多久,火終于滅了。
有村民看到地上還躺着一個人影:“哎呀!這還有一個活的!”
“活的?哪呢?”
“躺在佛祖前呐!真是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