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永遠隻有這一個季節。”白禾道。
白禾是聶遠風坐下的第六個弟子,也是二百九十輩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她受九瀛和聶遠風的囑托,一早到了栖山為魚寒生換上栖山的弟子服,并告訴她拜師儀式的注意事項。
但其實,栖山的拜師儀式很簡單,隻用寥寥數語便可道盡。餘下的時間,白禾更多是加深魚寒生對栖山的了解。
“栖山不下雪嗎?”
在魚寒生的生命中,隻見過一次雪。這唯一的一次,發生在饑荒結束那一年的深冬。凡間說,瑞雪兆豐年,第二年果然豐收。秋水鎮的村民都傳,是災難之後的福澤。
所以在魚寒生的印象中,下雪,一定代表有好事發生。
可惜後來,她沒有再見過雪。
魔界更沒有雪。
“有時,宗主或者仙尊忽然心情好,會用靈力召喚來一場雪。”
“看來還可以期待。”魚寒生對這樣的可能性感到心情很好,但當她再次撞上鏡中為自己梳頭的白禾的視線,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用靈力就好了。”
“我喜歡梳頭。在凡間的時候,我就經常幫自己的妹妹梳頭。可惜拜入栖山後,就很少回去了。”白禾是個很溫柔的師姐,連帶着她梳頭的動作都在熟練中透露着輕柔,沒有讓魚寒生感到一絲一毫的不适,甚至叫她昏昏欲睡了。
“入仙門就意味着斷凡緣嗎?”
“從前是這樣的。但仙尊說,凡緣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寒生,其實能在現在拜入栖山的弟子們都很幸運。我聽說在尊者還是普通弟子的時候,入了栖山,就跟從凡間消失沒有分别。在漫長的修仙歲月中,最終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親人,親人也忘記了他們。但我們卻還可以有幾十年的歲月去體會親情的滋味,無論索取、給予還是回報。然後這些記憶,就足夠陪伴我們漫長的一生了。”
白禾接着道:“寒生,師父告訴我,修仙修的不過是一個‘獨’字。問道的結果,終究是要孤家寡人的。所以,哪怕入了栖山,也不要忘記你在凡間的親朋好友們。”
凡間的親朋好友麼…
魚寒生不由苦笑,到底沒有多說。
白禾笑着在魚寒生的發髻中插.入代表着栖山的的玉簪,并将身份玉牌系到她的腰間,“好了,儀式就要開始了。”
魚寒生看着鏡中的自己,藍白相間的弟子服,半挽着高垂在後背的發髻,俨然一派正道仙門的弟子模樣。她忽然有些緊張。
一道鐘聲響起。
白禾望向木屋外,笑道:“這是問道鐘聲。看來,宗主對這次仙尊收徒很是重視。”
栖山主峰上設有兩口大鐘,一名問道,一名道問。
問道鐘聲清越為主,多用于栖山内部的典禮儀式和通知。道問鐘聲則渾厚為主,用于外敵入侵與三界重大事件發生之際。
鐘如其名,前者伫立在栖山弟子問道之途,代表着前輩們的督促和弟子們的主動前進。後者往往突然降臨,被視作對弟子們更為冷酷的天道考驗。
而自道問鐘設立至此,還從未發生過這樣的重大事件。
此刻,随着問道鐘聲響起,宣告發向整個栖山,九瀛将收下他人生的第一個徒弟。
魚寒生跟随白禾來到主峰。
隻見宏偉的木質殿宇矗立在山頂,其外還設有刑罰台、比武場等建築。
待入内,主殿兩道站滿了栖山的弟子,粗望去,隻能看清統一的藍白弟子服。
主殿之上,宗主坐在正中首位,他的左手邊是九瀛,其餘五位長老則按次序依次排開。
高坐下,還有一名弟子手托一塊木牌。
白禾在入殿時便回到了栖山弟子的隊伍中,如今,整條走道隻剩魚寒生一人。
她邁步走到殿前,朗聲道:“弟子魚寒生拜見宗主,拜見師尊,拜見五位長老。”正要下跪,九瀛卻再次以靈力将她托住。
這點動作當然沒逃過宗主和幾位長老的視線。
尤其宗主蔣成峰本就對魚寒生的來曆頗有疑慮,見此更覺不妥:“尊者這是為何?”
九瀛淡淡道:“凡間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并不需要這樣的牽絆。”
“所以,”他看向座下同樣不解的魚寒生,帶着些不容置喙,道:“我承你一句師尊,便憑我畢生所學傳道于你。你卻不必将我看作父親、兄長。”
魚寒生未料到會如此,“師尊的意思是,我們隻是師徒的關系,除此之外,不必牽扯其他?”
九瀛笃定:“嗯,隻是師徒。”
衆人嘩然。
長老們面面相觑,底下竊竊私語。
“我隻是知道仙尊曆來随性,不同仙門的一些流俗,可沒想到會是這麼徹底的程度。”
“天哪。這就是那個扛起仙門大旗的男人嗎?”
“仙尊也太冷心冷情了吧?這完全是一絲感情都不想沾上的架勢。大道就是如此嗎?”
宗主見狀,雖然仍不贊成,卻也無可奈何。隻沉聲道:“肅靜。”
既然跪不得,魚寒生便隻能彎下身表達她的誠意:“弟子遵命。”
九瀛颔首,走下台去,拿起托盤上的木牌,道:“這是栖山創立之初,師祖遁去三界池前留下的息身牌。你現在可将自己的靈力輸入此牌與你自己的玉牌中。”
魚寒生依言照做,卻錯過了九瀛左手指尖閃過的淡得幾乎看不清的金色光芒。
等魚寒生輸入完畢,玉牌中便算真正記錄了她的信息,她也算是正式拜入栖山成為栖山的弟子了。
她再度彎身抱拳:“多謝師尊。”
九瀛眼眸深深,憑借魚寒生的靈力确認了眼前這位喚自己師尊的徒弟的确有着和魔族聖女一樣的氣息。
短暫的訝異後,他更多卻是早有預料的了然。
“當日的承諾,已經兌現。”
魔界的聖女。
九瀛在心中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