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三日後就是女皇大婚,所以哪怕入了夜,整個皇宮仍在張燈結彩地熱鬧着。
借着月色,始祖母親的雕像一半柔和,另一半則于暗影之中。
在她的懷抱裡,庭中銀杏舉着滿樹金色的扇形雲,間或有幾片雲變成了雨,落到滿地散落的璀璨秋夢裡。
易風流置了桌椅于落葉鋪就的軟墊之上,意懶神昏時,便靠在樹身上小憩。
辛昆早被宮中的女孩們帶着玩耍去了,有時,她們銀鈴般的笑聲也會越過宮牆傳入到魚寒生的耳中。
大約童真并非一去不複返的時間或者流水,而是像風,它或許曾與你告别,終究在某一天,又會重新回到了你對記憶的構建之中。
于是乎,有人在築夢,有人在彌補。
于是乎,女皇為這“一家三口”安排的院落中,剩了兩個酒友。
魚寒生并非那等樂于品茶賞酒之人,但女皇遣人送來的幾壺葡萄美酒,倒也能聊慰長夜。
她将那暗紅酒水倒入易風流面前的琉璃盞中,道:“嘗嘗看。”
易風流仍是那身灰撲撲的衣裳,卻因自如的姿态,倒不至于辱沒了将整個秋都燃燒在葉子裡的銀杏樹。
他倒也不客氣,端起琉璃盞,小抿一口道:“不錯。”
莫名有種居高臨下的氣質,像是見慣了珍惜的寶物,似乎與白日間的他有些許不同。
茶與酒,對魚寒生來說隻有解渴的作用。易風流見她仍如從前喝相思茶那般牛飲了幾杯後,臉上有些醺紅,便知她已有幾分醉意。他卻也不制止,知道她今日高興,隻看她又幾杯下了肚,忽然便冒了個酒嗝出來。他不免失笑,琉璃盞托到唇邊,仰頭喝下半杯。
雖有些上臉,魚寒生覺得自己清醒得很。這雖然是她平生第一次喝酒,但她有信心自己向來不錯的自制力定然不會被幾杯酒給瓦解。
“易風流,你究竟是誰?”
開口就把易風流唬得微愣,“魚姑娘覺得我是誰?”
“我怎麼知道?”
“既然不知道,何不當我就是易風流?”
“所以,你不是易風流?”
易風流笑而不語。
魚寒生來了脾氣,竟是上手一把抓握住了他的下巴:“說話!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易風流向來知道魚寒生表面疏離之下實則是一身反骨,但這舉動卻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加上他如今沒有靈力傍身,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他不禁皺起眉,看着那張平日裡冷若冰霜的臉建在咫尺,呈現出一副惱怒之色。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握住了魚寒生的肩膀,把人按回到座位上。哪怕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仍舊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你們?魚姑娘說的你們是誰?”
誰曾想在他正欲離身之際,魚寒生卻伸手環住了他的腰,甚至還在他腰上摸了一圈。
易風流渾身都僵住,沒想到她會用上這樣毫不迂回的方式。
“竟然什麼也沒有?”魚寒生不信邪,又往易風流胸前摸索去,似乎是想找到什麼與身份有關的憑證,“還是沒有?”
易風流掙紮起來:“魚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他伸手想抓住魚寒生的雙手,後者卻一手抓住了他兩隻手的手腕,反手将他按在樹上,還陰沉着一張臉道:“瞎動什麼?”
說着,又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臉,口中念念有詞:“聽說三界有一種人皮面具,戴上便可掩蓋真容。”魚寒生摸了又摸,還是沒發現任何異樣,不由有些洩氣。正要松開之際,不料腳下一滑,栽倒在易風流身上。
一股淡淡的木香随着被送入鼻尖,魚寒生撐着桌角起身。
那矮桌便因受力不均之故,當場翻到在地,桌上酒水也因此灑落,甚至還有一部分飛濺到了兩人的身上。
魚寒生看着金色落葉上的紅酒,不由歎氣:“真是可惜。”
正惋惜着,看見易風流額角流下的暗紅色酒水,便從懷中拿出之前易風流給她的帕子,替他盡數擦去了,“抱歉。”
魚寒生起身以後,易風流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隻覺心中有種荒唐感和憋悶感。如今這種狀況,他既不能出言責怪,那句“無事”卻也是怎麼都說不出口的。
魚寒生卻管不了他心中的想法,隻是自己步子虛浮、跌跌撞撞地進房間休息去了。
徒留易風流在院中淩亂。
“師妹。”
院外出現一為白衣僧人,正是妙問師兄。
易風流見此,隻得強顔歡笑道:“寒生她已經睡下了。”
妙問看了眼樹下的狼藉,又看向了易風流。
不知為何,被他這麼一看,莫名就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易風流正了正神色:“才剛失手打翻了女皇送來的美酒。”
提到女皇,就輪到妙問神色複雜了。
他邁着步子走近院内,在易風流的示意下坐到他扶起的椅子上,開口先問:“你與寒生已經結為夫婦了?”
易風流搖了搖頭,将千因後果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