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餘殺帶着期待出門,淋着雨,一躍而下,直逼通天柱下。不多時,便看到雨中着蓑笠的老者。站定,垂眸看着那不過到自己膝蓋的身影;“你說你能救聖女?”
老人擡着頭,雨珠砸進眼睛,還是沒看清餘殺的樣子。于是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餘殺巨大的腳尖:“你就是巨目的後人吧。”
“您認識先祖?”
老人笑了兩聲:“有過一面之緣。”
若見過巨目先祖,這位老者難道已有上萬歲的年紀?
卻不想老人還有後話:“可惜我見他時,巨目已經是死後的怪物之身了。”
“...”餘殺道:“若你能救聖女,魔君必有厚賞。”
老人隻是呵呵又笑了兩聲:“帶路吧。”
餘殺垂下了腦袋,看着那小老人,伸手捏住他的腰就将人提帶起來,躍身而起。
老人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下意識“啊啊啊”地撲騰着手腳叫喚出聲,在噼裡啪啦的暴雨之下,雖沒傳去很遠,卻經久不息。
是以,當殿中端坐着的容祭和海無涯聽到從雨幕中傳來的聲音時,都不約而同蹙了眉,有些狐疑的樣子。
餘殺則在心中加深了人類脆弱,人類的老人更是脆弱的印象。把他放下時,便還算溫柔。但僅是對他這樣的巨人來說稱得上溫柔而已,加諸在老人身上,依舊是他踉跄了好幾步才穩住下來。
為掩飾尴尬,漁老輕咳了兩聲,不甚自在地把蓑笠解開使其懸空于殿中滴答滴答地淌着水,漏出一頭灰發來:“各位後生好,你們可以叫我漁老。”
容祭便道:“漁前輩說能救我族聖女,不知依什麼法子?若需要什麼天材地寶,盡管說來。”
“卻不必什麼天材地寶,”漁老笑道:“隻需把先聖女從冰棺中放出,使其自然地重聚生機。再将二人置于一室,入我所設陣法之中即可。依此法,不出三日,她便可活了。”說着,指向隔間的回元池所在的方向。
聞言,容祭卻并無找到辦法的喜悅,反倒頗有顧忌地皺起眉。
海無涯也滿臉的猶疑之色。
漁老見他二人神情,解釋道:“無事之時,我常到三界池中喝茶,所知之事怕比你們加起來都要多啊。便是當日那三面幡旗之一,亦是由我交由聖女。”
容祭與海無涯對視一眼,雖信了幾分,卻不敢輕率行事。
容祭道:“那你應知為妺坦解除封印一事非同小可,屆時後果,誰人能負?”
漁老道:“殘念幾縷,便有神族之力,隻怕也難達目的。唯有使先聖女解除封印,妺坦殘念得神族之力重回軀體,方能成複活之事。屆時,女魔頭之亂也就無從談起。”
言下之意,除非解除女魔頭妺坦的封印,否則妺坦也難以複活。而使妺坦的殘念重回她分裂而出的軀體,便相當于使一切回歸原點了。而今又加上要救魚寒生這一樁,的确是三全其美之事。
但卻仍存在疑點。
容祭道:“當年亦曾嘗試使二人重新合二為一,卻以失敗告終。”
漁老道:“從前乃兩身兩念,如今為一身兩念,時不同人亦不同。其中原因,不便告知與你。”
餘殺聽得雲裡霧裡,不由問道:“前輩的意思是,這三人的生死息息相關?”
漁老點頭笑道,點他一點:“巨目後人,通透呀。”
餘殺不明白:“卻不知為何?”
“爾等将先聖女殘念置于聖女之身,卻問我為什麼?”漁老搖頭失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接着道:“三人氣息達成一種微妙的同生,雖不至于使一人生死拖累其他二人,卻可借此逆轉生機。”
容祭沉沉看着他,半晌,拿出上位者當有的魄力來,拍闆道:“便依前輩之法。”
言罷,起身往長生殿中冰墓所在而去。
漁老目送他離去,走到殿前檐下,看着蒙昧不清的魔界之景。因巨人族的存在,魔界的一切房屋建築都格外高。也因此,無論向上的還是向下看,尖銳的屋頂往往占據了大部分的視線。
餘殺已經跟着容祭一道前去,海無涯知道事已至此,不論容祭還是他,都沒有其他選擇了。便也起身,看着漁老頗有深意的背影,走到他身邊,問道:“前輩可是受魔族大先知所托而來?”
“是也不是。”頓了頓,漁老目光頓時變得深遠,像透着雨幕遙遙看向了什麼,道:“我等行事,隻為鑄府君成神之路而已。”
“府君成神?”海無涯從未聽說過什麼府君,但眼前這位神秘莫測卻頗有見識的老人他同樣不識,便隻當是什麼隐世家族之人。況且,這世上的先知智者說話大多都叫人雲裡霧裡,他亦無意深問,隻道:“當年神族如此作亂,往後竟還會有神?”
漁老望天:“人們需要神,神就會回來。”
雨聲中,這預示沒入水汽之中,隐進無邊黑夜。
廣袤的天罩着大地,莊嚴肅穆,所有已存的種族和強者,從未有人越過這片天。此後也不會有。對海無涯這種從小聽聞三族往事的妖族皇室子弟而言,神的存在,根本不是救贖和秩序。他們反而代表着反叛,代表着動蕩。也代表着一道無法越過的天塹。
海無涯暗暗捏緊拳,雖不知漁老話中幾分真假,他唯獨可以确信的是,如果有一天神族真的要重新回來,他一定會是第一個掐滅火種的人,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