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姑自覺沒趣,讷讷閉上嘴。可眼看日上三竿,雲徐還沒有回來,便有些擔心起來。又晚些,眼見暮色将近,藍姑掙紮着靠坐起來,又是疼得龇牙咧嘴、滿身大汗。暗忖:究竟是找食物的路上遇見危險了,還是被魚寒生給送走了?
正想着,木棍一下一下杵着地面的聲音傳來。
藍姑早已衣衫破爛、發絲淩亂、嘴皮也近乎幹裂,她向來喜淨,自己眼下如此渾身又是血腥味又是汗味夾雜着藥味已叫她很不自在。可沒想到一個不過出去一天的人,竟比她還要狼狽。
隻見他渾身幹得發硬的污泥,發上還挂帶上了早曬得成灰似的葉子,眼下正一手捧着果子,一手杵着棍子,除了渾身肉眼可見的擦痕,似乎還摔傷了一條腿,所以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一時不着,雲徐腳下絆到石頭,又是摔了個結實,可好在,那果子他還好好地環護在了懷裡。
“姑娘,你久等了。”
于是所行把做拐杖的木棍放到一邊,摸索着走到藍姑的身邊,把完好的果子遞給她:“這裡沒有取水的物件,但吃着果子,也能解一解渴。”
藍姑接過果子,看他竟連手心都是刮痕,心情複雜,悶悶道:“多謝。”
雲徐便道:“姑娘受傷不便,我一個大男人,本該照顧姑娘。”
“我與你非親非故。”
“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雖一介廢人,曾經也想像魚姑娘一樣做個行俠仗義的修士。”
“你...不能修行嗎?”
“多年前,我也曾想去訪谒名山、拜會高士,或者一時幸運能被拔選入仙門。卻不想因這容貌牽扯出不少事來,不僅被人毀去修行的根基,連雙眼也被人戳瞎。”雲徐緩緩道來,明明所說是自己的心酸往事,面上卻帶着恬淡的笑意,有種看淡一切恩仇的美好。
“是誰?竟這樣害你?”
“記得也是一位極可憐的姑娘,說我與害她之人十分相似。”
藍姑心下了然。他既如此樣貌,又無自我保護的能力,眼下即便瞎了眼睛不能修行好歹還能苟活。但也就是這相似的樣貌,他卻與海無涯如此不同。
藍姑吃着果子,有些食不知味起來。
“還不知姑娘芳名。”雲徐道。
“淩月。”
“淩月?很好聽的名字。”
已經許多年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乍然一聽,藍姑有些恍惚起來。其實,她在半月門中的身份是比較尴尬的。她既非海無涯所屬的妖族,也非容祭所屬的魔族。能走到這個位置,得到海無涯的信任,她曾廢了不少功夫。
而她之所以會在半月門,實則是因為她的母親,曾經也是半月門的弟子。隻不過她的母親因為假戲真做還懷了孩子,從而被半月門抹殺了。
對這一切她雖然知道,卻從來無所謂怨恨。隻因她從未見過自己母親的面,半月門也從沒瞞過她這個真相,更重要的是,不論是母親的犧牲還是她所做的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回想着過往的一切,明明曆曆在目,藍姑卻有種翻篇了的感覺。
無他,隻因當下的她就算能重返半月門,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個時候了。
她忽然想跟魚寒生聊聊了。
可也隻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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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無事發生。
可這平靜,卻讓藍姑覺得尤為不安。
但看着仍在一旁守候的無界黃泉,她知道自己休想離開這個地方。
難不成就要在這個地方被困死去不成?海大人如今應該知道了自己被救出去了的消息,魚寒生究竟是怎麼同他交代的?
“淩月!”一道飽含喜悅的聲音這個時候從洞口處傳來,“我今天換了一個地方,找到了新的果子!你快看!”對這裡的地形已很是熟悉的雲徐快步走到她身邊,卻不想還是因為太過自信,一個踉跄栽倒在藍姑的身上。
他雖看不見,大約也察覺到了些什麼,臉上泛起紅暈,也顧不得疼痛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藍姑低頭看着他,從這個角度,格外像海無涯。她忽然問:“雲徐,如果要你永遠陪我呆在這裡,你願意嗎?”
雲徐心下一驚,一個手滑,又栽倒下去。
藍姑托住了他,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把他扶正到一邊,自悔失言。
然而雲徐卻是聽進了心裡,沉默了許久後,忽然打破了沉默:“淩月,我願意陪在你的身邊。世界之大,反正我沒有去處,如果你也沒有,不如我們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