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蓮心在洞府中坐了一夜,翌日便于殿中召集弟子澄明因果,将師父好生葬下。如今山門中排資論輩,理因由她主持大局,可她修為不足,自知不能服衆,便也沒去争那掌門之位。
罪徒伏誅,可一切都回不去從前了。
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崔蓮心渾渾噩噩走出大殿,面容憔悴,毫無神采。
“崔姑娘。”遠處一聲呼喚将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崔蓮心擡頭,正見唐珂背着手,自台階下上來,她有些意外,很快抱歉地笑了笑,“我以為你回山了。這幾日忙着師父的身後之事,倒是疏忽了,你不遠千裡來到雁山勞心勞力,我還未好好請你坐下喝一杯茶。”
唐珂:“不講究這些虛禮。”
“近來山裡這些事還要多謝你。”崔蓮心端端正正行了個禮,俯下身時,袖中滑出一物,正好落在唐珂腳邊。
崔蓮心暗罵自己大意,竟将這塊棘手的令牌給忘了,她眼疾手快撿起,唐珂虛扶她起來,全然沒注意到似的自說自話:“往後這偌大一個雁山,該你操心的事可還不少。”
崔蓮心:“我何德何能?山中事務全交由師弟了,我隻求山門平安,能安安定定在此修行一輩子足矣。”
“哦?”唐珂不無意外,“崔姑娘當真是個淡泊名利之人。”
不等崔蓮心回話,他立馬接道:“不争名也就罷了,可我還記得……貴派有件鎮山法寶仍在嶽中雲手裡,此事真就這麼了結了?”
這話直擊她内心,崔蓮心苦澀一笑:“縱使我不願這麼草草了結,雁山如今也無力與之相搏,若執意相争,隻怕會招來更大的禍事。”
“原來崔姑娘的疑慮在這兒。”
“是。”
“可如若我說,我能助你拿回法寶呢?崔姑娘可願一試?”
崔蓮心被他灼熱的目光一刺,想躲開卻忍不住與他對視:“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
她直覺應該拒絕,可那是師父至死還挂念着的鎮派寶物,怎能流落賊人之手?她沒法搖頭說不,盡管唐珂的目光無端令她遍體生寒,她還是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絲渴望。
唐珂慢悠悠地答:“因為……我也需要崔姑娘幫我一個忙。”
“什麼?”
“崔姑娘以為陸會章此人如何?”
怎麼又提及他?她避開:“蓮心境界低微,怎敢妄論他人?”
唐珂哈哈一笑:“他修為幾何我怎會不知,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指……他昨日離去時,崔姑娘似乎有些傷情?”
沒料到他如此直白,崔蓮心被問住,轉頭說道:“想必是你看岔了。”
“我看岔了無妨,姑娘自己心如明鏡便好。隻可惜陸會章對我師姐有情,哪怕知曉我師姐不在人世仍對她念念不忘,放下整個陸家不管,一心尋回她的魂魄,”唐珂長歎一聲,“倘若我師姐還活着呢?”
崔蓮心像是聽得什麼秘辛,睜大了眼:“我,我一個外人,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唐珂沉默許久,話裡有些諷刺:“我不似姑娘無欲無求,若有機會執掌山門,哪裡舍得讓位他人?”
崔蓮心沒見過他這樣貪婪的表情,十分詭異,她甚至覺得這表情不該出現在這張臉上,格不相入。
唐珂打斷她的思考:“今日唐某承諾一句,法寶、錢财、地位、亦或是旁的,隻要是姑娘想要的,我都能幫你得到。”
“我……”
“崔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以為我師姐何來今日地位?你聽聞過便知,上山前她不過是個凡間棄嬰,生如草芥,若非我師父撿她回山,如今會是個什麼境遇?”
“所以這世間因果,都離不開機緣二字,别人能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許多人窮極一輩子也盼不來,姑娘不覺得世道不公麼?”
“如今你的機緣就在眼前,何不大膽一試?”
……
離開雁山以後,陸會章一路直抵天阙,傳信之人約他在此相見,然他來到此地時卻已逾期一日。
“客官,裡邊請。”待小厮退下,他推開眼前的門。
房中坐着一人,将頭臉裹得嚴嚴實實,他凝眸辨認了會,不知作何評價:“打扮成這樣,生怕人不知道你身上藏有東西?”
那人正過身,扯下面罩,正是桓真。
聽他輕飄飄的語氣,她十分不忿:“你知道我這一遭涉了多大的險麼?”
陸會章不語,看她臉色,情況似乎不妙,聽她接着說:“你可知我去截蕭承運時見到了誰?姓蕭的請了幫手,我怕失手,沒輕舉妄動,誰知道青雲宗的淩昭也得了消息,當夜到了會春樓。”
“又是他?”
“怎麼?”
“我在浮燈市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