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缙不知時間流逝。
他隻是靜靜地伫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軀體,被舍生草吊着最後一絲生氣。
白衣青年偶爾出現——
有時隻是看了晏缙一眼,便消失無影。有時也在裂縫邊緣徐徐而行,似乎在看四周的孽火岩漿。
直至近段時間,白衣青年才有些不同,他開始拿着一段枯枝揮舞。
不大的動靜終于引得晏缙将目光從軀體上挪開,望向白衣青年。
不過片刻,晏缙的神色微微一變——
因為白衣青年與其說是揮舞着枯枝,倒不如說他的一行一動是在使劍。
動作行雲流水,又含着讓人無法忽略的莫測力量,每一次的出手,都使得枯枝都好似是最為鋒芒的利劍。
就連湧動着熱浪的此處都似乎都随着白衣青年招式而微微一頓。
晏缙的目光忽然落在白衣青年手上,看見被當做劍的枯枝,他輕輕皺起眉頭。
這一段枯枝,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晏缙腦中忽然閃過多年前在懷劍派禁地中,他握住劍尊封绛佩劍之時,所見的幻境。
就在這時,另一側的白衣青年利落地收回手,不再舞動枯枝。
眼看青年轉過身在巨石裂縫周圍踱步,恐怕也會随時消失,晏缙忍不住開口:“……我們曾見過,對嗎?”
白衣青年轉過身,站在裂縫邊緣自上而下看着晏缙,颔首說道:“對。。”
晏缙緊緊盯着青年,“……是在懷劍派禁地之中?”
白衣青年思索片刻,“對,也不對。”
“什麼意思?”
青年緩緩說道:“與其說是在懷劍派禁地之中見過,倒不如說是在相映劍中見過。”
相映劍……?
晏缙一怔,眼眸中浮現幾絲不可置信。
相映劍是劍尊封绛在執掌瞻方仙劍之前,就已經從不離身的佩劍——
亦是劍尊封绛前往蓬萊之後,仍将其留在懷劍派禁地中,用以鎮守堕仙屍骨的那把劍。
晏缙在懷劍派禁地中,也曾手握相映劍,想要以此對付忽然“活過來”的黑色骸骨。
“你是……”
晏缙望着青年淡然又生動的模樣,瞬間将眼前的青年與冰天雪地幻境中面容模糊的白衣青年聯系起來。
他問道:“你是……我在幻境中所見的那人?”
白衣青年糾正道:“我不是人,我隻是一縷意識。”
意識……?
就算晏缙再怎麼覺得匪夷所思,他也無法忽略唯一的可能性——
“你是……你是劍尊封绛的意識?”
雖然是疑問,但晏缙的語氣中卻帶上了九分的肯定。
白衣青年輕輕颔首,“你終于猜對了。”
如若是在其他地方,其他人會将遇見劍尊封绛的意識當成天大的機緣,說不定更會欣喜若狂。
但以晏缙現在魂魄的狀态,又陷于孽火獄中的困境,他心中并無一絲喜悅,隻有深深的疑惑。
晏缙直接問道:“為何我會在此處遇見你?”
“不是遇見,而是我一直都在你腦海中。”
晏缙一怔,“一直在我的腦海中……?”
他想起唯一一次接觸到相映劍,就是在懷劍派的禁地之中……
遠處的白衣青年斯條慢理地解釋道:“原本相映劍可以一直鎮守堕仙屍骨……但發生了些意外,有東西加強并且喚醒了堕仙屍骨中的力量,因此懷劍派禁地中發生躁動。”
青年平靜無波的雙眼看向晏缙,“後來你用相映劍将堕仙屍骨毀去,而相映劍也因為力量耗盡而碎裂。”
“相映劍碎裂,我這尚存一縷的意識就無法存在、無處可去,隻能在當時握着劍的你腦海中住下了。”
晏缙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原因,怔愣了片刻。
他幾近透明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那前輩你真是倒黴,竟然碰見我……我不慎把你栖息的相映劍弄碎,現在又帶着前輩你被困在孽火獄中……”
晏缙喃喃道:“恐怕我們沒法從孽火獄中出去了……”
“相映劍是因為借你的手,徹底湮滅堕仙屍骨,所以力量耗盡而碎裂……過錯并不在你。”
白衣青年輕輕開口:“至于被困孽火獄中……我隻是一縷意識,遲早要消亡,在何處并無區别。”
青年一臉坦然,說出内心所想。
……消亡?
晏缙一顆心逐漸變得冰涼。
是了,他與三千年前懷劍派劍尊封绛的一縷意識,都會在此處慢慢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