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詭異黑色屍骸淹沒的劍修臉色慘白,氣息漸漸微弱,幾近消失。
黑色屍骸緩緩移動,裹挾着劍修回到巨大的裂縫之中。
身穿玄衣的晏缙了無生氣、孤零零地躺在一片黑色屍骨之中。
就在此時,他腰間的乾坤袋中忽然散發出一陣微弱的綠色柔光——
一株靈草從乾坤帶中緩緩飄出。
靈草細長的葉片嫩綠飽滿,葉片尖端潔白無暇,宛如煜煜生輝的曜日。
正是晏缙生辰那日,江北辛送給徒弟的舍生草。
在漫天火光的孽火獄中,舍生草最終無聲無息、輕輕地落在晏缙心口。
劍修幾乎消失的脈搏緩緩地動了起來,微弱得像岩漿中若有若無的風。
微弱的動靜引得下方的幾具黑色屍骨顫動,似乎是察覺到已經被它們拖入死局的獵物沒有完全死去。
但躁動僅僅維持了片刻,黑色骸骨中的力量慢慢散去,巨石裂縫之中的屍骨堆又重新沉寂。
*
晏缙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看見自己肉身躺在巨大裂縫中的黑色骸骨中之時,沒有感到一絲意外。
他雙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布滿傷痕的□□以及慘白的臉龐,一動不動——
晏缙不怕死,但當他真正意識到自己死了,才忽然察覺無論之前他有多麼想要替師父洗刷冤屈,亦或者是将來告訴白楹自己做所一切的原因,補償他對她造成的傷害,都已經無法完成。
一切都隻是空談。
因為……因為他已經死了。
晏缙半垂的眼眸開始漫上一層灰白的霧氣,意識松動,魂魄即将渙散。
就在此時,一道淡然的聲音忽然不近不遠地響起,“保持神志清明,你還沒死。”
晏缙置若罔聞。
看着劍修魂魄逐漸黯淡,方才響起的聲音又不急不緩說道:“你再如此想下去,魂魄都要潰散。舍生草替你□□吊着一口氣也沒用了。”
……舍生草?
聽見這三字,晏缙灰白的眼眸終于微微一動,宛如老舊的木窗遲緩地轉動,看向自己軀體。
了無生氣的劍修軀體胸口上方躺着的一株靈草。自靈草中慢慢湧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綠色微光,朝着他□□心口沒入。
那是……那是師父送給他的……舍生草。
晏缙想起過往種種,眼眸中的灰白陰霾散去不少。
強撐着定了定神,晏缙才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方向——
有個白衣青年站在裂縫之外,他長相清隽,望着晏缙的雙眼沉靜,如無波的古潭。
在極其炎熱的孽火獄中,白衣青年氣質好似一方冰冷潭水,與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
左側是躺在黑色屍骸上自己的軀體,不知還能不能有活過來的那日;而右側是忽然出現的白衣青年,不知底細與目的。
但晏缙也沒有絲毫力氣再去探究青年來自何方,他勉強擡手,幾近啞聲地道:“多謝。”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并不說話。
孽火獄深處隻剩遠遠傳來的嗚咽之聲。
晏缙垂眸仔仔細細看着自己的軀體——
孽火的餘光映照在他慘白面容上,顯出幾分詭異,但胸口處舍生草渡入的微薄生機,又讓他心口有着微弱的起伏。
至于其他地方……采摘燎岩花時,惡獸在他肩頭留下了一道黑紅色的灼熱傷痕;尋找燎岩花的一路上,也有孽火灼傷的點點痕迹。
就連玄色的衣物,都有被燒焦破裂的情況。
十分狼狽。
“……我還能活過來麼?”
晏缙忽然低聲開口,不知是問他自己,還是問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言語雖冷淡,卻有問必答,“不一定。你在的此處是孽火獄深處,無一絲一毫靈氣,你□□也隻靠舍生草維持活着的模樣,等舍生草中的生機用完了,你還不能逃離此處的話,就隻能死了。”
晏缙沉默,他知道白衣青年說得全是實話,現在舍生草吊着他□□的最後一口生氣,卻不能助他恢複靈氣,也不替他擺脫這些詭異黑色骸骨的糾纏。
已經是魂魄狀态的劍修忽然單膝蹲下身,低頭仔仔細細看着自己的軀體——
面容蒼白又滿是倦色,但又似乎隻是累得睡了過去,而不是瀕臨死亡。
過去兩年之間發生的種種事情沉甸甸壓在晏缙心頭,而眼下他自身也是性命難保……
“我并不怕死……”
晏缙輕輕開口,聲音幾近于無。
他垂眸看着自己面容上緊閉的雙眼,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沒發覺的惶然,“……我隻是有很多事沒做……還辜負了一人……”
聲音慢慢消散在空中。
站在裂縫邊緣的白衣青年忽然頗為認真地開口:“我知道你不是怕死之人。”
晏缙自嘲一笑,他與白衣青年不過第一次相見,這人怎麼知道——
他擡起頭,發現眼前早已沒了白衣青年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