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幽幽,樹影幢幢。
月光如白玉般傾灑,給大地披上一層輕薄的娟紗。
空氣中血腥味彌漫,滿地都是黑衣人的屍體。
針落可聞的密林裡,兩方人馬沉默對峙。
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黑衣人身上全都挂了彩,個個狼狽不堪,跟對面一派悠閑的年輕男子比起來可謂天差地别。
此時,他們緊繃着神經,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松懈。
畢竟對面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折損了他們一多半的兄弟。
為首的黑衣人手裡挾持着一個年輕女子。
女子被打暈,濃密的長頭垂下遮住了臉,看不清模樣。
人是他們剛剛被逼得節節敗退時順手從旁邊抓來的。
應該是附近修仙門派半夜跑出來的年輕弟子,一直躲在周圍,剛好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
他們實在是走投無路,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索性死馬當活馬醫,抓了這姑娘當人質博一下。
沒想到他還真停手了。
看來有戲。
不過,暫時還不需要撕破臉皮。
他看了眼對面低着頭慢條斯理清理手上血迹的俊美男子,咬了咬牙,放低姿态謙卑開口:
“少主,放我們一條生路如何?”
……
靜默良久,對面的人輕嗤一聲:
“啧,原來你們認得我啊。”
他一直沒有擡頭,但話語中傳遞的涼意卻實實在在把在場的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擡頭看了他一眼,黑衣人首領咬牙開口:
“屬下等人一開始并不知道是少主您,否則決計不會動手。
隻是您的功法較普通魔族不同,打鬥中被我們察覺,這才大膽猜測。”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觑着對面人的表情,可惜他低着頭,整個人都埋在樹影中,什麼也看不清。
硬着頭皮繼續開口:
“您放心,在這裡見過您的事情,回去之後我們絕不會走漏一絲風聲,而且……”
“真是可笑啊,在魔宮你當然不會走漏風聲。
畢竟,等你另投明主的時候,還要把這個消息當做你的投名狀呢。”
年輕男子終于擡頭。
月光下,是一張令無邊月色都自愧不如的面容。
鼻若懸膽、目若朗星,身姿修長挺拔,俊逸非凡。
最令人心折的,是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在月光的映照下似魅似幻、似邪非邪,偏偏還帶着些少年人特有的恣意風流。
矛盾至極卻又被他完美诠釋。
可惜在場沒一個人有心思去欣賞。
他嘴角微勾,幽幽開口:
“想來也是,以我這個身價,應該夠你去領個不小的功勞。”
說罷,微微側頭,展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是吧,三長老?”
黑衣人首領猝然擡頭:
“你竟然都知道?”
他們這位少主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魔主放權之後,魔界大小事務全部由二殿下操持。
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位名義上的少主了。
沒想到他竟然能識破他的僞裝,還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
身份被拆穿,他便也不再遮掩,當下便換了一副容貌。
胡子花白,聲音也沙啞了不少。
“不然呢?你以為我常年不待在魔宮,就會被你诓騙嗎?”
年輕男子複又低下頭,似是不想讓這些反叛之人髒了自己的眼睛。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多說無益。
三長老目露兇光,粗暴地将女子怼在自己身前。
兇神惡煞開口叫喊:
“南榮旌,我……”
“啪”
枯枝斷裂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明顯。
樹枝夾雜着勁風襲來,三長老被迫往旁邊側了一下。
但速度實在太快,他臉上還是被割了一道口子。
這邊三長老人還沒站穩,那邊涼薄的聲音已然響起。
月光下,年輕男子緩緩擡頭,眼神鋒利如刀:
“再叫這個名字一次,我不介意多花點功夫把你們活着送回魔宮。”
三長老顧不得臉上的刺痛,惡狠狠瞪回去。
心裡有些嘲弄,再厭惡有什麼用,有些東西是怎麼都無法抹去的。
想是這麼想,但再開口的時候,他還是顧忌許多。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識相的話就放我們走,否則……”
“咕……”
“咕咕……”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不僅截停了魔族三長老辛苦組織起來的狠話,還成功吸引了對面年輕男子的注意力。
他嘴角輕扯,輕飄飄投過來一眼:
看了那麼久熱鬧,這騙子終于裝不下去了!
蘇矜矜即便閉着眼也能感受到那道打量的視線,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有些尴尬,但可以對天發誓,自己絕不是故意的。
都怪自己這一點兒也餓不得的肚子。
隻不過是為偉大開局而犧牲一頓小小的宵夜而已,竟然就抗議上了,簡直太不争氣。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隻能睜眼面對。
依着明亮的月光,一下子就看到了對面站着的豔麗少年。
哇,帥哥!
她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在這情況不明、危機環伺的情況下,某人依着本心、調整表情,沖對面一臉戲谑的人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然後收獲了他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随後,帥哥一臉嫌棄地轉過了頭。
嘿,這人真沒禮貌。
蘇矜矜默默搖頭,難搞啊!
話一直被打斷,三長老十分煩躁。
不能再拖下去了,南榮旌實力深不可測,不用點手段,他們都會折在這裡。
他薅了一把蘇矜矜,十分蠻橫的掐死她的脖子:
“這女人在我手上,識相的話乖乖放我們走,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對面人笑得玩味:
“三長老莫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我跟這個蠢女人非親非故,她的性命幹我何事?”
蘇矜矜握緊拳頭,保持微笑。
對他的美少年濾鏡就隻出現了那麼一瞬。
這人的臭嘴簡直白白糟蹋了那張臉。
關鍵是,她也十分好奇這位長老的腦回路。
他難道已經慌不擇路到随便拉個人去威脅南榮旌了嗎,還是他以為他們少主是什麼良善之人,還會路見不平。
如果這樣的話,那不得不說他們魔族的三長老更蠢。
三長老畢竟年紀較長,顯然要比蘇矜矜沉穩許多。
他直接無視南榮旌話中的嘲諷,沉聲開口:
“休要逞口舌之快,我知道你要去流光劍宗。
這處密林離那裡隻有百餘裡,剛剛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不出一刻就會有人趕過來。
沒猜錯的話,這女娃娃就是流光劍宗弟子。
那如果,我要了她的命,配上這一地的屍體,你該怎麼解釋呢?
你有把握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解決掉我們所有人嗎?
到時候事實怎樣,可就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畢竟,您的身份做不得假,而我們是帶着誠意來投靠流光劍宗的。
兩廂比較,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誰?”
三長老語速很快,想要在最快時間内跟南榮旌達成共識。
他不想在這裡繼續糾纏。
如今的情況,投靠流光劍宗已不再是上上之選。
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另謀他路。
南榮旌微微蹙眉,他竟然知道這麼多?
他目光冷冽,神色冰冷:
“你威脅我?”
少年站在月色下斑駁的樹影中,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映照在他俊逸的側臉上。
微風吹過,枝葉搖曳,冷峻妖冶的面容上光影明滅。
他們絕不能留,會影響他的行動。
可……
他擡眼,看向那個被人挾持,但臉上帶着歡欣雀躍,明顯是看好戲神色的少女,眉眼深深。
好麻煩,真想直接把她解決掉。
時光在流逝,三長老整個人十分焦躁。
他把蘇矜矜直直怼在自己身前,還像抓破布娃娃一樣把人晃了兩下。
蘇矜矜握緊拳頭,咬牙切齒,不斷在心底告誡自己:
要心平氣和、要尊老愛幼、畢竟死者為大。
如果不是為了保住人設,她一定回頭給他一棒槌。
三長老蒼老沉悶的聲音滿是不耐:
“你想好了沒,我們各退一步……”
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瞪大眼睛。
他人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着面色蒼白、嘴角帶血的南榮旌以一種十分迅速而又鬼魅的身法來到他面前。
在他還來不及扭斷蘇矜矜脖子的時候将人從他手中奪了過去,随即一掌拍在他胸口。
那一掌渾厚沉重,帶着濃濃的黑氣和壓制感,他來不及閃躲。
瞬息之間,五髒皆碎,死不瞑目。
随後,南榮旌開始收割。
這邊蘇矜矜被解救之後一點都沒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因為南榮旌把她從那個蠢老頭兒手裡救下之後不等反應就把她扔了出去。
不過沒什麼。
她本來也沒奢望這個蛇蠍心腸的家夥能英雄救美。
落個地嘛,輕輕松松。
可當她發現自己在空中飄了許久,遲遲沒有降落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一片空間裡的時間似乎被放慢、近乎凝滞。
落葉靜止,下落的距離幾乎可以忽略。
還有她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