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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茵以為自己會死,但沒想到,她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了。
光線的照射下,她能看清梁柱上雕刻的山水,鎏金為料,每一刀力度的深淺都清晰可見。
她緩緩擡起手,迎上光線,這隻手很大,膚色蒼白,手指骨骼分明,曲起時有微微凸起的青筋,這是一個男人的手。
是郁九如的身體。
今天和之前不一樣,這一次是白天。
初茵知道魔種的特性,身染魔種的人,不久就會失去理智,變成行屍走肉。
像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明顯不符合魔種的特性,反倒更像是奪舍。
不過,郁九如呢?
她閉上眼,感受着體内的氣息,身體的靈力全部消失了,他的丹田處被封印了。
氤氲的氣海外,一個拿着劍的小白人盤腿打坐,像個小玉雕,而他身上像是染上了血絲一般,彌漫着紅色的氣息。
這是什麼?
初茵湊過去,想用自己的“觸手”挑一縷看看,但卻發現這東西似是在他的元嬰内遊移,根本沒法碰到。
“喂?”
她叫了兩聲發現小人沒有反應。
封閉了丹田靈府,倒像是在閉關。
不過眼下,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最好他永遠醒不過來,那自己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了。
昆延一直守在門外,聽到裡面有動靜,他推開門,正開到自家劍君從榻上起身。
他不可置信道:“君上,你怎麼醒了?藥沒效果了!”
通常來說,劍君喝了這個藥,應該會睡上半個月天。
初茵點點頭,表情冷淡道:“這次略有些不同,無礙。”
昆延:“今日就是火祭日,君上去觀禮嗎?”
火祭日?
沒錯,初茵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魔屍火化的日子。
她立刻點頭,“去看看。”
一路上,初茵依然保持緘默,沒再說一句話,昆延似乎也沒發現不對勁。
兩人很快來到一個巨大的廣場上。
所有的魔人屍體都要經過業火焚燒,才能去除附着的魔種。
業火保存不容易,故而修真界裡有能力處理魔種的地方不多。
不過也正因如此,焚燒的過程極為複雜,既不能讓魔氣逸散,也不能讓業火竄出陣法之外,更不能讓業火熄滅。
不客氣地說,火祭日簡直就是一場艱難的考核日。
聽到郁九如閉關,由蘇首座代為監看時,最高興的就是這些弟子。
所以當一襲黑袍,冷着一張俊臉的郁九如出現在現場時,所有弟子都齊刷刷看向他,眸中帶着驚恐。
“九如?你不是在閉關嗎?”蘇溪看到他也很驚訝。
初茵不知道應該作何表現,隻點點頭,不說話。
蘇溪:“那還是你來主持嗎?”
初茵:“你來。”
蘇溪忍不住擦額,盡管自己算是他的長輩,但在關于魔種一事上,他總覺得有些心虛。
“繼續!”
弟子們又低頭忙活起來。
廣場的一角站滿了各宗門弟子,初茵看了看,大多是虞州附近的宗門。
一具具冰棺被擡出來,各派的弟子上前确認,然後整個冰冠回進入巨大的黑色石堡中,再出來時,就是一堆骨灰。
随着各門派的弟子領取骨灰,剩下的冰棺數量越來越少。
最後,隻剩下一具。
蘇溪:“那是初姑娘的屍體,那兩個合歡宗的弟子昨日鬧事,被我扣起來了,要讓他們來觀禮嗎?”
鬧事?
初茵:“讓他們過來。”
蘇溪命令道:“把合歡宗那兩人帶過來觀禮。”
初茵走下台階,來到那具冰棺前。
随着棺蓋被打開,初茵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冰棺中的少女一襲白袍,容貌端麗,此刻她雙目緊閉,兩隻毫無血色的手交疊于腹部,看起來平靜而聖潔。
自己的樣子收拾得還不錯,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魔人在失去意識後,漸漸變成行屍走肉,自然也會污穢不堪。
蘇溪摸了摸下巴,“真是可惜了,初姑娘。其實單論相貌,她比葉姑娘看着更合适。”
初茵想怼他兩句,但礙于自己現在的身份,隻能轉身離開。
片刻後,她看到了岑樓和鐘瑤。
合歡宗無論男女,向來都十分重視儀容,可眼前的兩人裝扮都十分狼狽。
岑師兄最喜歡穿一些色彩鮮亮的衣服,此刻一襲白衫沾滿灰土,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
鐘瑤發髻松散,仰頭看他的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恨意。
初茵無法直面他們這樣的目光。
她選擇轉過頭,不去看他們。
兩人被人壓過去,他們看到棺材裡的屍體,像是瞬間被擊潰了心防,表情悲痛欲絕。
初茵突然覺得,如果不看到她死去的樣子,對兩人來說是不是更好。
就像是人失蹤了,沒看到屍體,至少還有活着的希望。
不看屍體,她在他們心中永遠都是活着時候的模樣。
冰棺被推進黑色的石堡,不過片刻,一個弟子捧着青瓷罐子過來了。
“郁九如,把我師妹的骨灰留下來!你不是看不上她嗎?”岑樓紅着眼,努力想要掙脫束縛他的鎖鍊。
“你們沒有成婚,她是我們合歡宗的人!”鐘瑤也大聲道。
初茵愣了一瞬,她剛想開口,說讓他們把東西拿回去,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厲喝。
“胡鬧!昨日來偷屍體不夠,現在還想搶骨灰?壓下去!”
見兩人被帶走,蘇溪轉身招招手,很快,一個小弟子捧着罐子走上來。
“九如,骨灰都在這了,你收好。”
初茵看着面前的小壇子,愣住了。
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捧着自己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