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意婉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變化,卻始終保持着一副甯谧安詳的睡容,雙眸自然閉合,呼吸輕緩均勻,就好像真的睡熟了一般。
她也能清楚地聽到來自身畔的呼吸聲,艱難、紊亂、又粗重。
幻境中的三年,他們有過數次魚水之歡,所以她太清楚該怎麼去勾惹他了。
然而就在邱意婉十拿九穩的時候,纖細的手腕忽然被一隻潮熱的大手抓住了,緊接着又像是被提兔子似的輕快敏捷地提了起來,下一瞬,她的手就被規規矩矩地摁在了床上。
邱意婉:“……”
歲崇渾身滾燙如遭火刑,又生怕驚醒了身邊人,悄無聲息地翻身而起,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座宮殿。
推開殿門的那一刻,狂烈的風雪撲面而來,冰冷如刀,卻無法撲滅他體内的野性熱火,反而更讓他倍感折磨,急切渴望重返溫柔鄉。
好在理智還尚存一絲清明。
地面上鋪着厚厚的一層落雪,歲崇直接倒進了雪堆中,企圖用冰雪的溫度給自己降溫,使自己保持清心寡欲。
天地間如冰窖般寒冷,他卻覺得自己要被烤幹了。
飄雪急密,不消片刻,歲崇的頭臉上就落滿了零碎的雪花,眼睫挂星,鼻梁高挺,薄唇如同粉玉雕琢的一般淡然清潤。
種族原因,他的膚色天生蒼白,帶着一種沒有血色的冷峻感,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皮膚上竟泛起了一層異樣的紅,好像皮下的血管在沸騰。
明明她的手都已經不在了,那種觸感卻還是如影随形。
柔若無骨的一隻手。
歲崇額角的青筋突兀,咬緊牙關的同時,氣急敗壞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女人,當真是比妖精還危險。
離開幻境之後,必須要離她遠一點兒!
邱意婉也在氣惱,甚至已經在内心把歲崇給罵了個八百遍了,裝什麼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呢?明明都已經有反應了!
臭男人,狗男人,壞男人!
冷落我,負心漢!
但邱意婉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以免被他超群的聽力捕捉到,暴露自己假睡的行徑。
她用力咬住了下唇,滿目憤恨,眼圈卻逐漸開始泛了紅,心裡委屈的要命,他還從沒有這麼對待過她呢。她在他心裡的地位從愛妻變成了不懷好意的狡猾女人,處處提防警惕着她。
邱意婉的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這回是真難過地哭了,不帶絲毫假裝的成分。
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她賭氣地轉了身,開始閉着眼睛生悶氣,氣着氣着,還真氣睡着了。
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的天色早已暗沉了下來。
屋内還是不見歲崇的身影。
邱意婉穿上了鞋襪,披上了厚實的狐裘,從床邊站了起來,奇怪地走到了寝殿門口,推開大門的那一刻,一頭體型健碩的成年白狼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夜幕深沉,銀月如勾,風雪暫時停息,大地一片銀白。
白狼緩緩步入了院内,毛發濃密雪亮,身姿雄偉健碩,體态要比普通白狼足足大上兩倍,一雙深邃的狼目在暗夜中散發着冰冷的琥珀色光芒,氣場強大,不怒自威。
常人若是見到如此雄壯的野獸,怕是早就被吓到雙腳發軟屁滾尿流了,邱意婉卻不為所動,不僅不害怕,反而還冷起了面孔,顯然還是在為自己被冷落的事情賭氣。
白狼走着走着,野獸的體型就逐漸發生了變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從四足支地變成了雙腳踩地,從魁梧威風的狼形變成了挺拔修長的人形。
歲崇依舊身着一襲玄衣,銀發以烏金冠高束,看向邱意婉的目光既淡漠又清冷,像是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談正事:“已經接近子時了。”
嘁,真是公事公辦鐵面無私啊……邱意婉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後問了句:“你剛剛去哪了?”
歲崇:“四處轉了轉。”
邱意婉:“發現什麼了嗎?”
歲崇搖頭,如實告知:“這片幻境很強大,内裡完全是一個完整的世界,無論走出多遠都沒有邊界。”
邱意婉終于看向了他,柳眉微蹙:“這幻境中也隻有你我二人?”
歲崇點頭:“嗯。”
邱意婉思量片刻:“看來這裡所生成的每一片幻境都是獨立的,但來這裡的每一位顧客對幻境内部的要求都不一樣,也就是說,所有的幻境都是不同的,不同的幻境就需要不同的陣眼來支撐,相當于一棵樹一段根,生根發芽總是需要時間的,他們到底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内就制造出一個陣眼、生成一個特定幻境的呢?”
歲崇道:“或許根本不需要用到那麼多的陣眼。”
邱意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整個斑斓大世界内部,就隻有一個大陣眼來負責生成幻境?”
歲崇點頭:“相當于先在這裡栽下一顆種子,等待它生根發芽開花,變成一棵成熟的樹。這棵樹的樹根就是核心陣眼。樹幹是能量傳輸通道。那些獨立的幻境,就是樹枝上所結出的一顆顆果子,果子被人為改造成了各種特定的模樣。”
邱意婉:“所以我們要去找的,就是這棵樹的樹根,這個核心陣眼?”
邱意婉又道:“諸瀾委托我們的任務是調查清楚斑斓大世界為何會緻人精神萎靡血氣虧空,這怕是和邪術有關,唯有找到核心陣眼才能弄清楚真相。”
歲崇也有此意:“我剛已尋找過,這個幻境内部并沒有陣眼的痕迹。我們現在相當于在果實裡,離核心陣眼尚遠,需要順藤摸瓜去尋找根部。”
邱意婉:“等着吧,子時一到清道夫就來了,不愁沒有藤。”說罷,她便走下了台階,然而才剛剛往下走了一節,歲崇忽然朝後轉了身,語氣冷淡,言簡意赅地說了句:“我去外面等。”
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麼?!
邱意婉心頭的怒意更盛了,也沒再設計阻止他離開,冷着一張美豔的臉怒氣沖沖地走下了台階,孰料雪天地滑,即将走下最後一節台階時,她的腳下忽然打了滑,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似的朝前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