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瞻已連續兩夜沒有吃好睡好,他花了巨大的精力才堪堪将城中四處流竄的謠言控制住,此時正坐在廬陵官府中小憩。
陳内官心疼太子,吩咐下去這個時間不見任何人,可屋外的動靜還是将睡得不安穩的趙瞻吵醒。
“殿下,景靈宮奉安官盧顯求見。”
趙瞻正好想見見這個盧顯,便言:“宣。”
趙瞻更衣完便在公堂下坐着,陳内官端來提神醒腦的茶湯,他還未咽下第一口,盧顯就“撲通”跪下,高喊請罪。
“下官景靈宮奉安官盧顯前來請罪,身為奉安官卻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讓太祖禦容被流言侵擾,以緻陛下抱病在身,實屬是大罪,求殿下責罰。”
盧顯的額頭完全貼合着地面,身體連帶着聲音都是抖的,語氣中極其自責。
“盧相公先起來吧。”趙瞻語氣溫和,面上也毫無愠怒。
盧顯識趣地爬起身,可背始終不敢伸直。
“盧相公一番言辭倒叫本宮有些無地自容了,此次奉安是本宮經手還出了這麼大的事,且不說太祖禦容是否為假,若為假,比你更有罪的不就是陛下和本宮了嗎?”
盡管趙瞻說得緩和,但字字落入盧顯的耳裡後,後者早已汗流浃背,又再次“撲通”跪下,他清楚地看見額上的汗順着面頰滴在地上。
“是下官失言,下官唯恐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日日惶恐,夜不能寐,是不敢再做這奉安官了。”
趙瞻并不着急接下對方的話茬,轉而吹了吹茶盞裡的茶湯,這盞咬得極好,湯面隻是微微波動,未起漣漪。
“盧相公這是要辭官?”趙瞻面色漸冷下來。
“下官自知再無顔面忝居其位,還望殿下成全。”
“不急,本宮有幾句話想要問你,奉安前有無其他人常來景靈宮參拜太祖禦容。”趙瞻直指正題。
散播謠言者認定太祖禦容像是假的,就說明他定是見過而且為之熟悉,得時常瞻仰才行,景靈宮的特殊也昭示着他的身份絕非簡單,至少可以自由進出景靈宮。
但是盧顯的回答除了趙氏宗室子弟常來再無他人,且自官家下令奉安以來,景靈宮便不再行參拜之便。
趙瞻順意點點頭,打起了别的算盤,對盧顯開口:“盧相公不可太過自責,畢竟此事不再在你我預料之中,辭官就不必了,先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查清後再議吧。”
盧顯拱手謝恩:“下官深謝太子體恤,下官告退。”
待盧顯的身影消失在廬陵府,趙瞻的面色才顯露出來,陳内官見他眼底怒氣隐現,忍不住問:“殿下,這盧顯也太不識好歹了。”
趙瞻冷哼一聲:“你也覺得他這官辭得太着急了?”
“一切都還沒水落石出,在此刻辭官,要麼真是無顔做官,要麼就是心虛了。”
“陳内官,找人盯着他。”
“是,殿下。”
趙瞻坐在位子上深思熟慮後,才将宗室子弟排除在外,隻因他們無需大費周章鬧出這般動靜,隻需上一封折子或者是親自進宮說明就好。
同時他又把目光放在景靈宮的其他奉安官和宮人身上,若是有人與盧顯有仇,不堪其擾想要加以陷害,又何必選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害人害己的法子。
那麼接下來要去見見當時尋回禦容像的那兩人了,也希望弟弟趙眄那查到了有用的線索。
徐遺和趙眄一番商議的引蛇出洞之法就是效仿,若沒有同夥,那人見城中又飄散着“景靈宮太祖立身像為假”的流言定會出來一探究竟。
所以他們定下分次撒落,而且越多越好,這恐怕會将趙瞻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局面給打破。
但顧不得這麼多了。
趙眄派人喬裝改扮,扮成民間各色人群在各個高處守着,這些紙張一落下便引來成群的百姓圍觀,人群中也有人在切切私語。
“不是不讓傳這些東西嗎,之前有人在茶坊中跟着私論太祖禦容,後面就被帶走看押起來,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咱們還是走吧,走吧。”
畢竟有前車之鑒,他們臉上多少畏懼些,趙眄站在較為隐蔽的地方觀察着,但願此法能起效果。
一次、兩次、三次過後,就在趙眄快要放棄時,有人傳話來稱有個可疑的和尚最近常在附近出現。
和尚?
趙眄立即動身下樓,守株待兔這麼些天,他早就将這附近的茶坊酒樓喝了個遍,上了馬後還沒騎出幾丈遠,身後就傳來吳内官的叫喊:“殿下等會!”
他有些不耐,回道:“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吳内官一把薅住趙眄的缰繩,氣喘籲籲:“等不了了殿下,官家宣您即刻進宮呢。”
即刻進宮?究竟有什麼樣的要緊事拖不得。
不過趙眄在策馬進宮途中冷靜下來,心中隐隐猜出幾分。
趙眄風風火火地進了垂拱殿,不料想趙瞻也在殿中,并肩時互換了個眼神,對方提醒他今日父皇的心情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