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意外?
徐遺皺眉,追問:“何以斷定?”
“這認罪血書是在庫房窗外發現的,大概是許泰自己丢出來的。”譚普邊解釋邊喚小厮呈上一寫在白布上的血書,白布邊緣不夠齊整,還吊着些許線須,更像是臨時起意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這些早已凝固的血迹觀之令人驚心,甚至有些地方因出血過多而洇了大片。
“那日查看庫房的人在哪?”
那名驿卒早早候在廳外,聽見喚自己上前,便小跑着進去。
“小人見過幾位大相公。”驿卒撲通跪下,将頭埋得低低的,不敢直面堂上幾位大人物。
高貞撂下血書,向驿卒發問:“你說說,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驿卒仍舊低着頭,他從小生長在鄉下地方,哪裡見過這等大場面,所以說得結結巴巴的:“回相公,小人那,那日奉命查看庫房,當時他并無異常,就是嘴裡……嘴裡總說着後悔什麼的。待小人要走的時候,他求小人把,把燈留下。”說着,驿卒害怕得出了哭腔,一個勁地央求,“相公,小人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啊!請相公恕罪!小人給您磕頭了!”
驿卒正要磕下去,就被高貞示意退下。徐遺打量着這位驿卒,離開時行動倒是幹淨利索。
衆人又重新審視這封認罪血書,許泰承認自己與驿丞曹遠有恩怨過節,懷恨在心,憤恨無處發洩,才借遞送軍報的機會來報複。末了,許泰請求看在自己主動認罪的份上,不要牽連他的兒子。
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曹遠身上,他更是如芒在背,進不得也退不得。
曹遠面色不安地大步走向堂中央,拱手為自己辯解道:“下官實在不知具體因何得罪過此人,讓他如此記恨,釀成大禍啊!”
認罪書一出,似乎此案已經明了,可徐遺總覺得背後定沒有現下這麼簡單,他們如何能斷定這封血書就是許泰寫的?
徐遺看向坐上二人,見他們都皺着眉頭沉默不語,他打算刨根問底:“許泰的屍首放在哪?”
“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且腐爛,為防疫病發生的可能,就挪去郊外義莊了。”譚普回道,又繼續說:“幾位若是現在要查看,雨天路滑,義莊又遠,不好勞累,下官這就命人将屍體搬來。”
曹遠見狀,上前一步對高貞說道:“副使到後就沒有休息,還是先移步廂房去去疲累,雨停了,再将屍體搬來也不遲。”
高貞思忖一番,還未開口,宋裕敬就搶先說:“高副使,何必駁了曹驿丞的好意,這十幾日你可是好幾夜都沒合眼啊,徐主事你說是不是?”
徐遺剛想開口就被曹遠上前的身形給擋了回去,這是又把自己給略過了?他無奈地笑了笑。
徐遺到廂房後,坐在椅子上才感覺到多日趕路的疲憊已侵襲全身。他為自己倒了杯水,冰冷的茶水從喉間滑過,激得他又恢複精神來。
他端起面前的茶盞仔細觀察,這是一隻黑色釉面的茶盞,釉水上得不均勻,表面還有大量氣泡與些許裂紋,應該是燒制時火候沒有掌握好,按品相來看,連普品都算不上。
這類茶盞是近些年流行起來的新風尚,産出不多,最适宜拿來點茶。他也隻在廬陵最大的茶樓望天樓裡見到過,還隻是較為普通的黑盞,上品估計早就進了大内成為禦用之物,亦或是世家和貴族才用得起。
他隻是奇怪,像這種茶盞産量稀少又珍貴,流通範圍應該不廣才對,不過他手中的品相差得與平常人家所用的陶碗并無區别,倒也沒有深想。
“徐主事,驿丞命小人送來飯食。”屋外響起敲門聲,徐遺才知覺現在已是日午。
“這是曹驿丞特意吩咐小人給您熬的姜茶,喝了驅驅寒。”小厮說道。
這小厮他認得,剛才也在前院廳堂上。
“有勞曹驿丞了。”徐遺一一接過,正要關門時叫住了那位小厮,“等等!高宋二位相公可在房中?”
小厮被問得一愣,随即點點頭。
“多謝。”
徐遺關上門重新坐回桌前,送來的飯都是些時令蔬菜,還有那碗姜茶正在冒着熱氣,想是剛熬好的。忙了好一陣連早飯都不曾吃過,他便大口吃起來。
他這人有個毛病,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想事情,常常想着想着就忘記嚼咽,等回神後,飯菜早就涼了。果不其然,這次吃着吃着速度莫名放慢,嘴也是機械性地咀嚼,雙眼直勾勾地瞧着那碗姜茶,越看這姜茶越發覺着不對勁。
小厮說姜茶是曹驿丞特意吩咐熬的,但是從自己進入這驿站以來,被他忽略過多少回,怎麼到吃飯的時候想起來了。
他越斟酌越吃不下,幹脆放下碗筷,直徑朝高貞的屋子快步走去,想說說自己的看法。這可是延誤軍情的大事,關乎着十三萬在背水關抗敵而犧牲的将士們。
一位小小的鋪兵因與驿丞結怨,想要挾私報複,既做了二十多年鋪兵,就應曉得緊急軍情意為着什麼,又怎能當作報複的工具,公私不分。家中親人雖然不多,好歹還有個兒子有份牽挂,如何敢犯下殺頭的大罪。
而那兩位驿丞的話也不能全信,整件事的個中細節皆是他們口述。當事人已死,無法對證,若是此案就這麼結了,太過于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