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中秋佳節還有幾日,整個臨溪城挂滿了花燈,亦有丹桂盈面、歌聲唱酬盈耳,長街上絡繹不絕,儀駕來後更甚。
月未圓,各處高樓已擠滿了人,觥籌交錯,憑欄望月,趙琇特許鬧至天明。
行宮裡的望月台搬至臨溪最大的湖中,中秋那日,趙琇将乘坐寶船前往湖心島宴飲賞月,與岸邊的百姓同放花燈,共慶佳節。
如此安排深得天子之心。
佳節已至,萬人空巷,街上商鋪小攤販賣的都是中秋吃食與花燈煙火,還有猜字謎和雜耍等活動。
徐遺陪着蕭程提前上街逛着,心思卻不在眼前琳琅,而是放在身側的人身上。
“我怎麼覺得你最近怪怪的。”趙眄上下打量着徐遺,他近日琢磨這個人很久了,就是說不清楚哪裡不對勁。
“哪兒怪了?”徐遺反問。
“說不上來。”趙眄擡手捏着下巴頗認真的思考着,繞着徐遺轉了好幾圈還是搖搖頭,“就像你這身裝扮,怪怪的。”
徐遺低頭檢查了自己的穿着,并無奇異之處:“我這麼穿不對嗎。”
“對,但也不對,平日裡你除了素色穿得多,何時對這麼一身粉嫩欲滴的衣服感興趣了?”趙眄尾音調高,嘴裡啧啧不停。
粉嫩嗎?徐遺并不覺得,他白了趙眄一眼,不客氣道:“應此節日,有何不可,古闆。”此話一落,長揚而去。
趙眄莫名其妙的被人批了個“古闆”二字,還逮不着人進行反擊,氣得抄起桌上的點心塞到嘴裡,一路噎着去見趙琇。
徐遺走着落了後,眼看那抹藏青色的身影已經離他幾丈遠了,此時街上人潮洶湧,他趕緊追了上去。
他和蕭程保持着一定距離,再次審視起自己的衣着,好像有些明白趙眄那些話的意思。
從前他對着裝不甚在意,認為清楚幹淨即可,可是現在随手拿一件,眼裡就會浮現出一道由石榴紅壓着的淺碧色。
難道是因為這個人嗎?
徐遺斂眸,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在意這個了?而心跳加速的感覺也嘗了好些回,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會兒輕飄飄的,一會兒又沉甸甸的?
他同樣如此嗎?
徐遺很想問問,甚至有些迫切。
“大哥哥,買買剛做的楸葉吧,可好看了。”徐遺的手似是被一隻小手拉住,他低下頭,一個隻到他腰間的小孩正張着明亮水汪的眼睛,滿是期待。
小孩的外衫打了幾處補丁,挎着的籃子裡裝滿了剪好花樣的楸葉,蕭程注意身後轉來的聲音,回望時,徐遺正溫柔笑着蹲下了身子與小孩平視。
“賣我兩枝,好嗎?”徐遺輕聲。
“嗯!”小孩興奮地往裡挑着,終于挑出兩枝自己覺得非常漂亮的楸葉。
“來,錢拿好。”徐遺掏出可以足足吃遍整條街的錢,輕輕地放入一個小掌心。
“不對不對,這個沒有這麼貴的,大哥哥你給多了!”
徐遺寵溺地揉了揉小孩的頭,開懷笑着:“大哥哥想請你幫個忙,因為我生病了,這條街上呢有好多吃的都沒法嘗,旁邊還有這位兇巴巴的哥哥盯着我呢。”他故意向蕭程方向指了指,盡管把兇巴巴三個字說得小聲,人家也聽見了,“你幫我嘗嘗好不好?”
“真的嗎?”
“真的!”
“那好吧,如果還能再見,我一樣一樣講給你聽,拉鈎作保!”
“好!”
小孩興沖沖跑開,嘴裡大聲地喊着娘。
蕭程:“你病了?”
“嗯?”徐遺一時沒懂,随後反應過來遞出一片楸葉,剩下那片他插入自己的鬓邊,“沒有,哄他的。”
蕭程兩指撚着葉莖,随意一問:“那個皇帝會在今夜賜宴,怎麼帶着這麼多錢?”
徐遺随口一答:“我們出來早,想着你應該沒吃什麼,就多帶些了。”
空氣突然在他們對視中凝固,人聲、煙火聲皆隔絕在外,蕭程的動作頓住,腦海裡想出了許多接他的話,但一句也說不出來。
徐遺迅速移開視線,笑意僵在臉上,柔和的花燈下讓人看不太出來他的耳朵已經紅了,他能感覺到,心又在“咚咚咚”跳着,一次比一次清晰厲害。
他亂瞟的視線鎖在前方,趕緊道:“前面有祈福放燈的地方,去看看吧。”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攤前,攤主立刻笑呵呵迎上來:“二位官人想寫點什麼?我這兒的燈啊求什麼的都有,保管您心想事成!”
“來兩副。”徐遺熟練地付錢,分給了蕭程一副,筆也為他蘸好墨,默契得不說一句話。
蕭程想也沒想就落筆,徐遺卻遲遲不動,雖說窺探他人心事乃是失禮,但他終是利用餘光瞥見蕭程的紙上畫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應當是他和他父親吧。
徐遺心中有想祈福的事了,他寫下:平安喜樂,心願得成。
攤主為他們挂好字條,點上火,兩隻孔明燈緊緊挨着飛向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