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疼鑽着身心,迷迷糊糊睜眼,徐遺躺在一處狹小的縫隙裡,雙腿不知被什麼壓得死死的。一根房梁壓在頭頂上方,幸運的是有塊大石支起了它,才不緻砸到他身上。
一束月光透進來,細小的灰塵在眼前飄着,他盯着看了許久,舉起發抖的左手揮了揮,甩下來一滴血。
“徐遺——”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懵掉的腦子終于清醒。
徐遺嘗試回應,但發出的聲音虛弱微小怎能傳出,他在周圍摸索,抓緊一塊石頭往上方的房梁砸去。
蕭程停下挖掘的動作,豎起耳朵分辨,起初以為是幻聽不敢相信,直到“砰砰砰”的聲響越加急切,他才半跪半爬地朝聲音來源沖過去。
“徐遺……是你嗎?”他的聲音顫抖非常,伸進去一隻手讓人握着,“是你的話,就握緊我。”
食指被握緊的那一刻,蕭程卻沒發覺自己眼中淌下了淚,這滴淚落在徐遺手上,是燙的。
蕭程抽回手,埋着頭搬開碎石,連着幾日的重複動作本應麻木,當時一茬接着一茬的人在他身旁邊挖邊哭,累了就躺在地上睡會兒,醒來繼續挖,漸漸的都不哭了。
見着已經沒氣的親人,哪怕最後隻有斷肢殘臂,也哭不出了。
這種痛,他蕭程體會過一次。
“你……慢點。”徐遺瞥見那雙手已然刮傷,然後喚他。
“你想說什麼?”蕭程俯下身想要極力聽清。
“……别急。”
“閉嘴!”
搬開最後一塊壓在徐遺雙腿上的石闆後,蕭程已是精疲力竭,雙臂酸軟無力,他眼神渙散地盯着滿是血迹傷痕的腿,不敢觸碰。
趙眄帶着人趕來時,入眼便是蕭程硬撐着推開紋絲不動的房梁,任他怎麼叫對方都沒反應。
房梁被衆人合力運走,蕭程累癱在原地,隻覺天旋地轉,可是此刻關于徐遺的一切卻是極其敏銳。
“呃……”徐遺不知自己身體哪一處骨頭斷裂了,挪動的瞬間咬牙忍住,脖子暴起青筋,疼得快要窒息。
蕭程一把推開扶着徐遺雙肩的趙眄,小心地讓他貼緊自己的胸膛,将整個人攏在臂彎裡,隻是雙手還在找尋落下的位置。
其餘人見狀紛紛停下動作,互相看着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投向一旁有些看懵的趙眄。
渾身是血的徐遺靠在蕭程懷裡昏睡過去,而蕭程那心疼又珍視的樣子恐怕連本人都沒發覺吧。
趙眄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先把人帶回去治傷,你等會再……”趙眄出聲提醒。
蕭程:“哦。”
徐遺好像做了場夢,夢見自己從懸浮的空中倒在一個很暖的懷裡,這股暖正慢慢為他拂去皮肉之痛,包裹他冰涼的軀體。
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個單獨隔開的屋子裡,身上的被褥壓得很緊實,愣是一絲風都沒鑽進來的餘地。
屋門打開,進來的是蕭程。
徐遺動不了,隻得側着頭,昨日情景曆曆在目,心裡存着許多話想要說出口。
“你醒了。”蕭程端着藥的手停住,見人醒了且精神頭還算好,朝人的額頭覆上自己的手背。
這不得不令徐遺回憶起那股暖意,于是視線寸步不移地跟緊他的手,傷痕還留在那兒,觸碰的時候明顯有粗粝之感。
“你的手用藥了嗎?”他的聲音仍是虛弱。
“嗯。”蕭程搬來椅子坐在了離床一步之外。
徐遺想要坐起說話,蕭程不悅地阻止:“你亂動什麼?”
“我說話聲音小怕你聽不清,可否坐過來些?”
蕭程瞟了一眼床邊空餘,随之冒出的想法竟不是拒絕。
在人靠近的刹那,徐遺沉沉目光追得愈加緊。
“你一次又一次救我,我不知該如何言謝了。”
“那就先把這碗藥喝了。”蕭程雙眼不看他,直直遞去藥碗。
“可是我現在這樣,沒法自己喝。”
“張嘴。”蕭程别扭地舀一勺接近毫無血色且幹裂的唇邊,隻想快速讓人喝完好離開,隻因被盯得實在有些不自在。
一勺接一勺,徐遺來不及吞咽,多的從嘴角流出。
“咳咳咳……”
蕭程一愣,才知自己喂得過快,隻好慢下來。
“你怎麼了?好像很緊張,手都在抖。”
緊張?喂藥有什麼好緊張的,蕭程不耐煩:“你還喝不喝。”
徐遺好笑着不再言語,乖乖張嘴,滿滿一碗藥漸漸下肚,喝盡了。
看着空了的碗,蕭程呼出一口長氣準備離開,又被徐遺捕捉到,有些軟聲求着:“你能陪我坐會兒嗎?”
蕭程身體剛往前傾便着魔似地停下,回神來時想再走就不合适了。
“昨天我醒來的時候,看着自己被壓在裡面,突然覺得很害怕,怕自己長眠不醒,怕未競之事成為遺憾……”他頓住,終是問出口,“你呢,你會害怕嗎?”
蕭程還未答應,房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爹娘!嗚嗚嗚嗚嗚嗚嗚……”
房内二人聽着哭喊垂眸沉默。
這個孩子是蕭程在昨日那一震救下的,可是沒能救回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