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數次被打斷後李閱川的牙關再次咬緊。
背水一戰的沖動如逆流的龍卷風一般猛鑽進肺,三秒後,“嘩”地散開。他沉默許久,說:“别讓别人過來,我沒事,晚幾天恢複好了就回北京。”
和季青衍預想中一模一樣,李閱川遇到麻煩了,并且打算自己扛。
還好提前放出了嚴止行,他心裡竊喜,聲線卻依然擔憂且内疚:“小川,剛接到電話時我太慌了,我想着嚴止行對那邊熟,你倆關系也還行,就告訴他了。是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你别生氣,也别不要我。”
在這個時間點上,李閱川哪舍得跟季青衍生氣,他用混沌的思維強挺着安慰:“沒生氣,也沒不要你,止行來就來吧,正好幫我照顧一下小霞。”
“小川,你怎麼傷的?你傷的很重吧?都昏迷了”,季青衍試探問。
也許真是血緣的奇效,李閱川給出的答案與小霞不謀而合,“自己磕的”,并且還進一步補充:“磕竈台上了。”
季青衍在電話這邊眉頭皺緊,卻聽到在他看來更加離譜的解釋:“不是昏迷,太困了加上有點惡心,睡着了。”
米白色的複健記錄冊幾秒内就被塗鴉出一把漆黑的狙擊步槍,認識李閱川之前,季青衍從沒畫過這些,但現在他已經能不加思考随手畫出M99和M24。
細碎的碳粉飄落在膝頭棉麻的白色布料上,伴着沙沙的聲響,幾欲将“暗流湧動、危機四伏”八個大字擺到台面上。
季青衍笃定道:“小川,如果你不回北京,我就去府西縣李家村找你。”
李閱川一口氣還沒歎完,隻聽季青衍接着說:
“小川,你什麼都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翻山越嶺來見我,我會把山鏟倒,把海填平,修出一條大道,然後再給你買台車,配好司機和保镖。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盡全力保你一生無虞。”
季青衍對李閱川表白過很多次,直接的、間接的、順勢而為的、見縫插針的,但這次最鄭重,鄭重到甚至有幾分肅穆,好像剛發了一個不容更改的毒誓。
李閱川被下了咒一樣定住,握着手機久久不吭聲。
正常情況下,人在身體狀況良好時很難感受到自己的内髒器官,但此時他能。不僅能夠準确感知到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還能感受到一跳一跳的大動脈,因為它們被季青衍一番話激得齊齊在翻騰。
加上本來就眩暈的腦袋,劇痛的頸椎,就是當年在深山老林裡作戰都沒這麼難受。
“季哥,我這邊真的有點事情,處理完就回去,我也很想你。”
李閱川恨不得下一秒就站在季青衍面前,但對于小霞接下來的生活,他心裡有想法,必須趁這次安排好再走。
“能跟我說說嗎?”
“不能”
“親愛的~~”
李閱川的臉瞬間從慘白轉為紅潤,繼而紅過頭,仿佛要滴血。刹那間,不僅能感受到五髒六腑,連大腦皮層裡的溝溝壑壑都捋明白了。
突然房門開了,李閱川警惕地挂斷電話。
小霞背身用屁股撞開門,然後才轉過來跨門檻,她用抹布墊着,雙手端了一個陶瓷大湯碗,裡面是剛煮好的方便面加卧雞蛋。
“二哥,你餓了不,吃點面條”,小姑娘邊說邊伸手去探李閱川的額頭。
感受到妹妹高熱的掌心,李閱川心疼地把小手拉下來,“燙就多墊一層抹布。”
說實話,李閱川自己也不确定剛才到底是昏迷還是深睡,但從他現在還活着來看,八成是睡覺。
臨睡前吐得昏天黑地,現在确實餓了,但他知道此時此刻一旦吃東西,肯定還會再吐,于是搖頭示意自己不餓。
察覺出李閱川的心思,李閱霞直接把筷子塞進他手裡,“二哥,你吃,吐就吐呗,我給你收拾。”
從李閱霞的身世來說,她跟李閱川的血緣隻有一半,但李閱川就是喜歡這個妹妹。雖然兩人長得不像,但内裡幾乎一模一樣,都一樣的嘴笨,一樣的心思重。
他看着這個小姑娘,不僅能看到妹妹,也能看到12年前的自己。他不願這個小姑娘受苦,一如不願當年的小男孩再哭。
吃完面還沒五分鐘,果然又吐了。
小霞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撸袖子就收拾,沒一會兒就拾掇幹淨了。李閱川躺床上歎氣,心裡酸苦難當卻無可奈何。
李閱霞洗涮完事後躺在李閱川身邊,小聲問:“二哥,你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李閱霞轉頭看向李閱川,眼神赤誠又懇切,“二哥,你以後别回來了,你回來會挨打挨罵,還會不開心。”
李閱川的心像被除草機軋了一樣,血沫子從嗓子眼往外冒,“那你呢,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