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歲沒有打斷顧繁周。
“她在國外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和丈夫決定丁克。母親有新生活,我很替她高興,我以為她這麼久不來找我是有其他原因,但實際上,她單純不想見我。”
顧繁周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最新的一條顯示陌生号碼,歸屬地在國外。閑歲很容易就能猜到,顧繁周與遠在國外的母親聯系過,談話過程想必并不如人意。
“她親口承認,不想回國,也不想見我。”顧繁周視線停在那條通話記錄上好半晌,“她不願意再回想起以前的生活,即使我願意到國外去見她,她也不想面對我。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并不能接受留在别墅裡生兒育女的生活。”
閑歲的語氣刻意放輕:“她隻是想追求自己的人生。”
“我沒有過多要求什麼,我是她的兒子,她連見面也不願意。”顧繁周将手機收回口袋,酒瓶已經空了,他的情緒看上去也比方才平和許多。閑歲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想起上次在餐廳門口碰到顧繁周時對方的醉态,他隐約有些不放心。
“也許她是怕自己會心軟回來,”閑歲嘗試安慰他,“畢竟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活,她不想放手吧。”
顧繁周的動作無意識地怔了怔,下一秒竟輕笑出聲。“你比我想象得還要聰明一點。”
閑歲原本正替對方難過,聽了這話差點沒發脾氣,他什麼時候腦子不好用了。
“你,還有我,都不是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真實想法,”顧繁周頓了頓,“以前我想母親,以為她會是世界上最後一個關心我的人,現在像是忽然間沒有寄托,我身邊什麼都沒有了。”
大抵是蓦然覺得自己矯情,顧繁周讓傭人将桌面上的酒瓶酒杯一并收走。“算了,剛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可是,”閑歲滿臉莫名其妙,“我都聽完了啊。”
“不是要排戲嗎。”顧繁周索性生硬地将話題轉移,閑歲固然不打算讓他得逞,自以為很有威壓地朝顧繁周湊近:“我說,我都聽完了。”
“要怎麼樣,明天就去找娛樂新聞曝光我嗎。”顧繁周嗤笑一聲。
“不是沒有人關心你,”似乎是不想顧繁周誤以為自己是在開玩笑,閑歲語氣很認真,“我會擔心你的,有需要的話随時可以聯系我。”
顧繁周的視線望進閑歲眼睛裡,是很幹淨的眼神,他甚至無法在這樣的眼神面前,說服自己對方有其他不單純的目的。仿佛就連顫動的睫毛,眼角的淚痣都在向他表示關心。
他很難解釋神經當中忽然而至的沖動,顧繁周摟過閑歲的脖頸,吻在閑歲的嘴唇上。
閑歲沒有推開,僅僅是困惑地睜大眼睛,看着顧繁周近在咫尺的臉。這個吻并沒有持續很久,顧繁周松開他的時候動作帶着遲疑,仿佛連顧繁周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舉動。“顧哥?”
“排戲,”顧繁周目光沒有在閑歲身上多停留,從沙發上站起身幹脆利落地前往電梯口上樓,“去拿劇本。”
閑歲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方才僅僅是在排戲嗎?
一瞬間被調動的神經瞬間冷靜下來,他知道這種感受是失落。
……
閑歲是從顧繁周的别墅直接抵達片場的,助理比他更早就已經在了。見閑歲從顧繁周的車子上下來,助理匆匆忙忙迎上去,問他是不是喝了酒,能聞到氣味。
助理的鼻子是閑歲難以想象的靈,他特地帶着香囊出門,居然也能被發現。
“閑歲哥,你跟顧哥喝酒,沒醉吧?”助理很擔憂地在他身上打量,“别看我好像年紀不大,我當藝人助理有幾年了,我就是擔心,哥你戲裡戲外都跟顧哥走這麼近,會不會出問題?要是酒後一亂性鬧出什麼……”
閑歲原本正在擰礦泉水瓶蓋,打算漱漱口,聽完這話手裡的瓶蓋頓時掉落下去:“我分得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現在還很清醒啊。”
“那我肯定相信閑歲哥。”助理蹲下身将瓶蓋撿起來,重新放進閑歲掌心。
閑歲喝完水,很快就到試衣間換好旗袍準備拍攝。簡疏玉在夜之都應酬客人,來的是他的一位熟客,簡疏玉就帶着人進包廂,開了洋酒,互相摟着喝。
傅明樓則坐在夜之都門口附近的位置上,從他這裡遠遠可見包廂門口。他手邊是一個空酒瓶,人已經待了好一會兒,臉上顯然見紅,但也并沒有停下倒酒的意思。
簡疏玉剛送走客人,就有與他相熟的舞女湊上來同他耳語,大廳那頭坐着傅公子,不讓任何人接近,就連有客人在他邊上落座點酒也要給臉色,問疏玉姐能不能去看看。
“趕客确是不合适,不用擔心,我同他聊聊。”簡疏玉話音剛落,人就在傅明樓邊上坐了下來。傅明樓顯然不把他當特例,仍是很不滿地觑他一眼:“怎的非要坐這。”
“我聽姐妹們說,傅小少爺在這頭喝悶酒,還不讓旁人接近,”簡疏玉向侍應生點了飲料,傅明樓這副模樣,他可不忍心讓人再喝,“我在想名門望族出身,念過洋書的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無禮了。”
“倒沒聽說富戶家的少爺非要講禮儀。”
“傅少爺做什麼當然有自己的自由,但來夜之都的客人也有點酒的自由,”簡疏玉往傅明樓的杯子裡倒飲料,“疏玉請少爺喝這一杯,就當是請傅少爺賣疏玉一個面子,讓來夜之都的客人們都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回,如何?”
傅明樓捧起杯子,遞到自己嘴邊,并沒有喝下去:“不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