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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其罪二十九 · 舞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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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你。”裴鈞掐掐他臉蛋兒,“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日後,裴鈞清早穿戴上官中行走的常服,一如入禁苑出題時一樣,由家中仆從收拾好一幹行裝上了宮裡派來接他的馬車。剛上車,姜煊也被韓媽媽牽出來送他了。

姜煊在車外迷蒙半醒地揉了揉眼睛,叫了聲舅舅,忽而竟走來叩叩他車壁,乖乖背了首别離詩。

裴鈞隻覺這孩子沒醒的時候是真乖,不免從窗中伸手掐掐他的臉,替他理開一縷額發,這一刻心底竟難得起了些不舍,于近日景況也再度憂心起這孩子的安危。

可轉而想到姜越一過午就會來接孩子去晉王府,而那時姜煊必然又因與叔公相逢而歡喜,他倒也就釋然了,隻囑咐姜煊在府中要好好聽話,不在府中更要好好聽話,接着,也就撂下了簾子乘車往翰林去了。

此去翰林,已數不清是裴鈞兩世中第幾次去翰林了。

實則翰林院作為朝廷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和咨論政事的所在,自古都是文翰荟萃、養才儲望之所,協同天子與吏部,掌科考用人之谏、閱,不僅地位清貴,又可作往後高升之路上最好的踏腳石,加之翰林官博及經史、通曉典政,轉入實職更是全了儒學“達則濟天下”的說法,這便更使得“點翰林”成了項實用而榮耀的恩典,常為士人、學儒畢生所願。

而天下士人參科者,其才學高下,從來都隻憑幾紙薄文從翰林閱出——才低則零落成泥,學高則補褂加身,待成為朝臣,又将肩負起從千千萬萬如過江之鲫的後來人中擇選官員的重任,這一遭遭輪回,直如流水蒸作雲,雲又落成雨,渾然無休矣。

裴鈞雖從來知道這道理,可他十九歲入翰林的時候,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坐在那閱卷主考座中的人,竟會是他自己。

此時他坐在馬車中,聽簾外街上人聲嘈嘈、木輪作響,直覺眼前極似光景翩跹,叫他好像還能聽見張嶺當年在一衆監生赴春闱的路上,肅容單招他入車共坐時,低聲囑咐他的話:

“子羽,今科你定要好好作考,往後高升才一路無憂。”

那時裴鈞攥着膝頭的布,有樣無心地點了頭,一擡眼,隻見對座的張嶺一張冷臉上雖依舊沒個笑意,但望向他的目光,卻隐含了某種深重的期望。

這目光在九日大考中緊縛着裴鈞心神,叫他出試後也不知如何面對張嶺的問詢和估量,便約同梅六、老曹打馬出城渾玩了半月,挨到放榜之日才重回青雲監。

彼時站在熱鬧沸騰的前院中,隻聽禮部派來監中讀榜的禮員拖長了聲音念道:

“新科皇榜,京試春闱第十七位,裴鈞……”

那一刻,周遭青年才俊的沸議因驚愕而止。裴鈞在一衆熙攘竊語向他側目的人海中,看見了不遠外張嶺愈發冷厲的一張臉。而當他跟在張嶺身後沉默地走回張家,意料之中的厲斥與苛責,也果然全數潑到他頭上。

他被勒令跪在祠堂邊的石階下,聽張嶺提了聲音怒斥:“我張嶺唯收你一個徒弟,如今你參科了,朝中誰人的眼睛不盯着你看?可你倒好——平日裡風頌經義,都由先生作範式提訓監中衆生,詩賦、表诏又哪一樣輸過人?今科卻連頭十都未入,竟隻是區區十七位!十七位……裴子羽!你這是要丢盡我張嶺顔面!二日殿試上,皇上與百官會如何看我張家,又會如何看你?若要這麼下去,往後朝中高升之事,你幹脆想都别想,莫若現在就給我滾!”

而經年的苦抑至此終似山洪潰堤,叫裴鈞終至滿心冷然地站起來吼道:“滾就滾!反正師父這輩子最愛的不過是面子,叫學生、兒子做學問,也不過是為了全您張家的盛名!如此學問,我裴鈞不做也罷!眼下早早走了,也省得往後再給您丢臉!”

接着,他便在張嶺的怒目而視中,瞥眼看過側邊廊中沉默無言的張三、張和與張微三人,咬牙說出了最後一句:

“從今往後……我就是死,也再不會踏進你張家一步!”

說完他拔腿奔出張家大門,在蒙蒙春雨中抹了臉一路跑,一路脫下身上的青色罩衫摔在地上,待數日後入了殿試,更是鐵了心在百官皇親前答非所問、表現平平。

這緻使殿内朝臣果真暗笑,私下都說張嶺這高徒平日了了,今日所見卻不過爾爾。而四下交頭接耳中,張嶺冷臉不言、垂目不視,眉頭已緊鎖成川;内閣其餘數位如常評點一番後,大約還是揣度先皇恩寵、顧念張家顔面,才暗示吏部說:裴鈞是忠烈之後,常聞在監中學問甚佳,如今怕是初次面聖過于驚怕才未能盡數表現才學,如此心性,或然隻是好靜罷了,倒很适宜入翰林編纂文書。

于是,裴鈞這忠烈之後、名門之徒,就這麼被幾番斟酌下扔進了翰林,鎮日領着不高不低的俸祿,隻做一個在大小考核裡收分卷紙、輯錄風頌的小官,一身尚未有何功過是非,世人卻已可指着他脊梁對他加以諸多評述,而其中最多的便是:

“裴炳将軍貴子,張嶺大人高足,如今不思康莊,但圖守位保俸,足可見是胸無大志,實在蠢昧,可惜可惜。”

這甚至不如同期中會試排名更次于他的方明珏。

方明珏當年的名位是排去二十往後了,可憑了其師沈尚書的幹系,經一番磕磕碰碰,還是得償所願地與裴鈞、闫玉亮一道分入翰林,每日進了院兒就是瞎樂呵,入館第三月又順應家中安排娶親入了洞房,往後隻等着兒孫現世、千般圓滿,日日就更是紅光滿面、刷刷抄詩,仿似這天底下再沒有叫他不開懷的事情,連帶地,也叫他身邊的人都松快好過。

就這樣,禦花園中杏子蒙煙、輕荷帶雨,楓樹落了葉子,霜雪再往頭上蓋,一年過去就是下一年。

那時裴鈞總想,安閑無志其實沒什麼不好,而在翰林的幾年,也未嘗不是他前世一生中最好的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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