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着我師父,哪兒能同他們一道看榜?被逮回去又該叫我跪祠堂。”裴鈞見梅林玉着實不願往人堆裡擠,便“算了算了”一把掀開他,即刻又央上另旁的曹鸾:“好哥哥,你個子高,還是你去替我瞧瞧罷?”說着還沖曹鸾擠眉弄眼撒起了嬌。
曹鸾被他推搡一番更兼上下其手,渾身都發起雞皮疙瘩,惡心得實在沒法兒了,隻好唉聲一歎将手裡的煙鍋磕熄,踹他一腳:“我真是服了你。得,我去給你看榜。”說着還擡了煙杆子指着他鼻尖兒道:“你最好給我中。”
“不中怎的?”裴鈞咧嘴一笑,“你往後不給我帶春宮了?”
曹鸾大笑起來推開他,可走向人潮湧動處,卻一邊走一邊回頭歎:“你要是不中,那可就真像你姐姐說的沒出息了……”
……
“大人,大人?”
車夫小心翼翼的聲音隔着車簾傳入裴鈞耳中,将裴鈞拉回神來,聽他問道:“大人,小的是送您去京兆司,還是入宮去呀?”
裴鈞收斂思緒,放下窗簾,頓了一頓才吩咐道:“兩處都不去,今兒先去晉王府。”
“得嘞。”車夫長應一聲将馬鞭一甩,車駕便哒哒起行。待逛入了城東,順着青石磚牆左右一拐,便可見晉王府三開一啟、朱漆銅釘的大門立在街尾,門扉半合。
因在喪中,整個晉王府已通體挂上了白,不止大門當中挂着條七尺長九寸寬的下馬幡,兩側的石獅也圍上了慘白的布。左右兩張素麻喪幡寫滿了經文豎挂其頂,就連門楣上的王府牌匾也堆起層層疊疊的宮制雪紗,一一紮成白花垂下巾條來,直鋪到門前石階的卧虎丹墀上。
王府今日有弘願寺來為晉王的喪事作法超度,正堂前已架設了法壇香爐。一衆僧人圍爐盤坐在庭中草木間撥珠唱經,一旁禮部的差役、司務正備辦着用度。粗略數來,此處竟擠了百十來人或立或坐,合着袅然于庭中的香爐青煙和頌念聲聲,竟叫姜越這素來冷清的晉王府邸因了這出虛假的喪事,而有了分煙火人氣。
裴鈞停在堂前過問了喪禮一幹用度,順手簽印了個把文書,便撿了記得的路,徑直往姜越所在的中庭小院走去。
誰知正轉過最後一道廊角,隔着那院門十來步,他卻見那院中走出來一個穿着青藍大褂的……道士?
裴鈞還以為自己熬了一宿眼睛花了,待停了步子定睛一看,卻見那走出姜越小院兒的果真是個長褂廣袖的藍衣道士。
那道士身形挺秀,神氣清朗,一頭烏發半束入冠,垂下來的便柔柔搭在前襟雪白的直領上,更襯其肩寬胸滿,體格健碩,本料得該是個姿容俊麗的青年人,可那臉上卻罩了個眉目猙獰的桃木面具——極似傩戲裡頭喊打喊殺的通天将軍,全然一副兇相。
然而這一臉兇相的道士手裡,又拿繩子牽了條黑毛豆眉的茸毛小狗。那狗當先察覺裴鈞在側,竟眼睛一厲就狂吠起來,沒吠幾聲裴鈞就發覺,這不是梅林玉逮給姜煊的那隻狗麼?
一時那牽狗的道士扭頭看見裴鈞,叫裴鈞整人一愣,隻覺這道士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
下刻不等他回過味兒來,那道士已擡手伸出了食指,無聲對他勾了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