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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其罪六十一 · 幹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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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珏擡手,清了清已經有些幹啞的嗓子說道:“第一,蒼南道受災之前,已有蔡氏、唐氏為首的富戶以鹽業占田,霸用農工,而首府梧州的知州一職,自李存志死後又至今空置,淹田、淤田和所剩民田,如今究竟各是多少,便一直沒有測算報上,應收的稅賦就實難計算。既是這叛亂剛定的關頭,咱們與其強征稅賦讓百姓來罵,倒不如先減免一兩年,好叫百姓知曉朝廷仁愛,穩一穩民心。趁這空當,我戶部也正好督促府道重新量地算賦,這樣等澇災解決,田地好起來了,稅賦就再征不遲。”

趙太保問:“第二呢?”

方明珏道:“第二,前朝在各地,曾有設福田莊、廣惠倉的先例,我以為可以效法。朝廷撥出幾處官莊、庫倉,在周圍集中安置失地的流民,讓他們參與耕作或織造,每季隻收走額定的數量充入公倉,剩下的就算他們多勞多得。此法如若可行,今後或也可以常設,再有相似災情,亦可如此以糧養工,興工代赈,平日也可用于接濟窮困無養之人。”

趙太保袖着手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可議。還有第三?”

方明珏笑道:“第三或就有些冒險了,但道理也簡單。我想,蒼南道和黔川道一樣,有許多地廣人稀的荒原山谷,那咱們也許可以學學高大人,捏幾個名目,鼓勵老百姓墾荒建村,開拓耕田。如有成功的,想要保住田地世代繼承,勢必就會上戶入籍,于朝廷而言也算開源增收。但這法子吧……要是管不好,倒易在窮山惡水裡養出小朝廷和土匪窩子,真那樣,許是得不償失——”

“那若是派一個又知兵又懂政的人去看着呢?”裴鈞下意識地接下他話頭,說罷擡眼,卻見趙太保和闫玉亮都瞪向自己,又苦笑着連忙捂嘴,歎了口氣道,“也不是我想多這一嘴,隻是梧州知州一職空着,眼下倒正有一個能用的人在京城裡告休呢,我不提這一嘴,倒怕他改日走了,咱們又要四處去尋。”

闫玉亮皺眉:“誰啊?我還能不知道?”

“你當然知道啊。”裴鈞向方明珏揚了揚下巴,“那人就在他家裡,昨兒一早還同你喝了茶呢。”

方明珏正在抻腿捶腰,聽言眼睛一直,反應過來:“你說我爹?”

裴鈞掂着手裡的軍報,似笑非笑:“方大人從前是兩道巡撫、封疆大吏,如今做個知縣,是屈了才了。我也是想起他還在休沐,便就這麼一提,用與不用,還是你們再議。”

說完他便撚指縫了自己的嘴,再向趙太保抱拳告罪,随即隻将南地傳回的軍報和剳子收進了袖袋,便把蔣老和二位武将請到殿外的廊下另叙。

可就在這轉身的一刹,他卻見殿角的屋檐外忽有一捧白粟落下,一驚擡頭,竟見是漫天銀屑從天穹飄灑,被風一吹,便沉浮在豔紅的宮牆之間,散落在石闆磚地上,化作點滴深黑的水印。

“下雪了?”

蔣老伸手往廊外去接,和裴鈞對視一眼,見彼此臉上都沒有喜色,與兩位武将相看,交接的目光也隻是憂心:“今年這雪,下得倒太早。”

“誰說不是?”裴鈞仰頭望着殿外愈見變大的雪勢,抱臂歎了口氣道,“立冬下雪,一冬雪,這是天地不仁啊。今年,怕是個冷冬。”

聽見他這話,殿内圍坐在桌邊的朝臣也都擡眼向門外看來,眼見那無盡瑩白的雪絮從天空飄下,人人臉上也都是嚴峻的神容。

“說到冷冬,我倒還有一事和你商量。”蔣老拉着他走遠幾步,低聲道,“蕭臨從塞北來信,說沙燕的内戰打完了,魂骨王阿力甫滿攻占國都,建立了新朝,自稱是‘海東國國君’,給他去了信先行知會,讓他約束邊軍,以待邦交重訂。”

“正式的國書,恐怕很快就會送到京城。今冬若是苦寒,這‘海東國’新立,還流民遍野、焦土千裡,肚子怕是填不飽的。我擔心這個阿力甫滿會與侖圖勾結起來南下寇邊。眼下塞北軍的内讧還沒解決,要是拖下去,邊事怕是要壞啊。”

裴鈞一驚,想起來問:“承平的人馬呢?秋源智撤兵了?”

蔣老呿道:“早撤了!冬狩之後就撤了。”

裴鈞有一瞬的恍惚,過了一時才颔首揣度,指了指身旁通往側殿的回廊:“講武堂離這兒太遠,您和師兄商量一下,看明日能不能叫上禮部和鴻胪寺的人,大家一起在這兒議兵。要是有用錢的事務,也正好就近問問明珏兒。”

蔣老愣了愣,擡手比劃了一下身旁兩位武将:“都在這兒議?”

裴鈞道:“都是朝臣,國務事急,文武又何必分家。”

說着他又問:“蕭臨上次來信也半月過去,替他借的糧應該都送到了,塞北的内讧都還沒消停?”

蔣老歎一聲:“他信裡既是沒說,應是消停了幾日。隻是,蔡沨死後,轄下兩州的駐兵都不安分。豐州的主将暗地裡拉結人馬,就這兩月,都跟塗州掐過好幾次架了。所幸蕭臨在,沒鬧出人命,但他一問兵冊,倒是哪一營都不樂意先給,舊冊也不知多久沒有增删了,人和馬的數量都對不上号。如今邊關局勢不明,此事他還沒想好怎麼發落……”

“不止如此,邊軍四五萬人紮在疆界上等着糧饷,幾月裡,這二州交去的糧饷又沒有一次是齊的,這不,營裡也都壓着一口惡氣呢。蕭臨現在不僅要盯着豐州和塗州的場子,還要謹防邊軍嘩變,夜裡都是睜着一隻眼睛睡覺,就怕有什麼小事兒吹毛引火,鬧得三邊都打起來,到時候那初生牛犢的‘海東國’再添上把柴,這塞外可就有熱鬧瞧了……”

裴鈞聽來皺起了眉:“師兄選調的官員該是都到豐州了,竟是一點兒幫不上蕭臨?”

“他們倒是想幫,可哪兒幫得動啊?”蔣老苦笑着哈出口白氣,“子羽,這一國上下的兵事,各地自有各地的毛病,其中邊鄙尤甚,豐州的麻煩更是數一數二的。”

“二十年前,從蔡構開始,豐州曆來軍政一體,但怪就怪在,它不是政令軍從,而是軍令政改——誰号令邊軍,誰就做州牧,誰做州牧,誰就是土地爺,因此,那數百裡沃土落入蔡氏手中長達二十餘年,州縣田地被大半壟斷,軍民生計都困在他一家,何人不是為他賣命?”

“蔡沨死後,豐州一幹親信率部出逃,死了一些。塗州幾個将領想趁亂多殺幾個占了田畝,這才和駐軍打殺起來,兩敗俱傷,鬧到了皇上跟前兒。内閣以為,派個良将過去整治軍紀,殺幾個腦袋滿地滾,吓唬吓唬他們,内讧就解了,便一味讓皇上選人派去。可他們豈知,武将若隻是駐派在軍營裡,等閑是動不得州裡事務的,要速決此事,除非——”

“除非州牧的位子,也先讓蕭臨來坐?”裴鈞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想起一事,“我記得您當時曾有上疏,但内閣沒有同意。張嶺擔心蕭家父子手裡的兵權太多,若再涉政,容易養出第二個蔡氏,而蔡延還想找回場子,自然不願把豐州拱手讓人。”

蔣老點頭:“但現在不同了。蔡延既落,内閣已廢,張嶺也入了獄,隻剩下趙太保,此事若要放在政事堂商議,倒是有望通過。等蕭臨展開手腳壓下兵事,咱們就能先過了今冬,再說後事。如果你和少恭沒有異議,明日開堂之前,我會和幾位大人拉齊票位,不怕趙太保不允,可至于如何提出來,還得你替我想想說法。”

“您客氣了。”裴鈞壓低聲音應了一句,“這樣也好。蕭臨脾氣急,再僵持久了,我怕他意氣上頭,容易受人算計。我晚些就去信同他交代一二,回頭若是忙不過來,還要勞您老幫我照拂。”

蔣老揮手笑笑,說他見外,這時思忖片刻,又有些不放心:“不過,蔡延這一倒台,豐州應已得信,現在怕是驚弓之鳥。若是蕭臨一去,兩相不服,邊軍再生什麼變數,又要如何是好?”

裴鈞能想到他言下之意,此時看着檐外的雪,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為防生變,自是先發制人最好。真打起來,蕭臨未必會落下風,但眼下海東國既有異心,塞北軍固邊為重,蕭臨不能抽太多軍力随往。”

蔣老抿了抿唇,走近半步:“但壑州距離豐州并不遠,又是晉王的封地。若是晉王爺松口,調度兩三萬人馬幫襯,哪怕隻是掎角呼應,蕭臨之憂也或然可解。隻是——”

“隻是壑州南北二營也是北疆的戍邊軍,雖是晉王治下,調兵也需皇命,而邊事不定,如此調兵也是犯險。”裴鈞看向他,“既都說到了這兒,您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蔣老稍微猶豫一時,硬着頭皮,壓低了聲道:“調兵隻是一時的辦法,長久下去,邦交、邊事、内讧,無不要看國君的面子。可今上在位九年之中,侖圖幾度侵擾,赫哲三次嘩變,邊境沒有一年不曾動亂……若是此番,趁晉王回京監國,我們能盡快推舉他得繼大寶,那新皇登基,軍功傍身、威名在外,這調度兵馬、訂立邦交,哪怕是真要抽調邊軍強壓内讧,就都是師出有名、一呼百應,什麼都會好辦許多……”

話到此處,他沒有聽到裴鈞的應答,此時側頭看裴鈞的神色,見裴鈞隻是望雪沉默,便一時沒有再說下去,待靜立半晌,才又吐出口氣來:

“但那樣,難說不是篡立。一時之急或然得解,千古罵名,卻是難消。”

裴鈞垂眼笑了笑:“晉王何曾怕什麼罵名。”

蔣老眼中一時閃爍:“那……”

“罷了。”裴鈞啞笑着沖他搖了搖頭,袖起雙手,手指拂過袖袋之中的軍機文折,靜默一時,才垂首低歎道:

“此事容我多想幾日。等晉王聽任監國的文帖送回,到時咱們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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