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人群之外,譏諷道:“阿芙你帶着這麼多人瞎折騰什麼?一個多月了,不但沒讓這畜生認你為主,還讓它把你傷成這樣,真是好本事啊。”
沐紫芙跑到沐青黛身邊,扯了扯沐青黛的衣角,指着謝清徵,哭訴道:“阿姐!都怪她!要不是她在關鍵時候搶走了我的狐狸,那狐狸早就和我結契了!”
她三句話不離“阿姐”,不斷哭訴謝清徵如何奪走靈狐、如何使出萬象步躲進缥缈峰、靈狐又如何撓傷的她。
她将所有過錯都推在了别人的身上,連帶着苛責師姐師兄們無能,沒能保護好她,自己刁蠻惡毒的行徑,全瞞過了不說。
一旁的修士臉上皆閃過不忿之色,卻又無可奈何,怪隻怪,自己沒有一個當峰主的姐姐。
沐青黛轉眼看向謝清徵,一言不發。
謝清徵迎上她淩厲的目光,渾身不自在。
她是長老,是一峰之主,想必不屑主動開口質問一個小輩。
謝清徵咳了幾聲,識時務地主動解釋:“沐長老……令妹所謂的關鍵時候,就是将靈狐割傷、戳傷、鞭笞幾頓,再将它堵在一個樹洞裡,逼迫它結契……”
沐紫芙扯着嗓子喊:“阿姐!她胡說八道!這狐狸好好的!剛才還把我撓成這樣!哪裡像受過虐待的樣子!”
謝清徵心想:“好會睜眼說瞎話,那狐狸奄奄一息的模樣你又不是沒看過,若不是經過琴曲和潭水的療愈,哪可能複原的這麼快?”
她不願将莫绛雪牽扯進來,這話隻敢在心裡說說。
眼前這人是前輩,是一峰之主,謝清徵期盼她能主持公道,哪怕她同時也是沐紫芙的姐姐。
沐青黛卻是滿臉不耐煩,看也沒看那狐狸一眼,随手一抛,将它抛到沐紫芙懷裡。
“丢人現眼的東西,帶上這隻畜生滾一邊去,别礙我的眼!”
說完,她盯着謝清徵眉心的朱砂印,一步步靠近。
她衣袖上拂來的冷冷松香,沖淡了謝清徵喉嚨裡的血腥味。
謝清徵下意識後退一步,卻被身後的竹子擋住了退路。
沐青黛站在半步之外,伸手,掐在她的脖頸上,俯身湊到她耳畔,悄聲問道:“謝浮筠與我有血海深仇,你是她的什麼人啊?”
聲音又低又磁,捏住她脖頸的力道卻極重,陰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隻随時能被捏死的蝼蟻。
窒息感和眩暈感襲來,脖頸似要被掐斷,謝清徵背抵在竹幹上,被迫仰起頭,眼中泛起了水霧。
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沐紫芙,雙手掐在靈狐的脖頸上,似也要将它活活掐死。
她總算知道沐紫芙的傲慢和無禮都是從哪裡學來的了……
這一對姐妹,有病!
竹林中蓦地傳來一道清亮的箫聲,靈狐猛一激靈,翻身一扭,沐紫芙的手上瞬間多了四個血洞。
沐紫芙凄聲喊道:“阿姐!它咬我!”
靈狐掙脫開她的束縛,閃身到丈許之外,忽然之間變得有恃無恐,亮晶晶的小眼睛憤怒地瞪着她們。
沐青黛聽到妹妹的呼喊,略一分神,手上力道松開不少。
謝清徵也趁機掙脫開來,卻沒有逃走,而是猛一低頭,張口往沐青黛的手上用力咬去。
沐青黛沒有絲毫提防,但覺手掌劇痛,低頭一看,手掌給人狠狠咬住。
謝清徵死死咬住她不松嘴,牙齒越發用勁,直咬得她鮮血淋漓。
沐青黛嗤笑一聲,滿不在乎道:“還以為是個啞巴,原來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有人踏着斑駁日光緩步而來,沐青黛眯了眯眼,微一擡手,震開謝清徵。
若是心懷殺意,這一震,大可以輕松将人震得筋脈盡斷,可她沐青黛是何等人物,豈會同小輩一般見識?
她不屑對一個小輩下殺手,隻将人震得踉跄後退,旋即化去手上鮮血,負手而立,望向竹林,瞳孔裡映出一道翩然如鶴的身影。
來人一襲白衣,身負長琴,手握玉箫,出塵若仙。
璇玑門中,白衣紅紋,琴箫雙修的,隻有一人。
雲韶流霜,莫绛雪。
衆修士俱是心神一震,隻覺周遭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他們原本一齊注目沐青黛,莫绛雪一出現,他們的目光情不自禁都被莫绛雪吸引了去,驚豔之餘,連忙躬身行禮。
唯有沐青黛收了視線,望向自家妹妹,譏諷道:“阿芙,那畜生還沒那麼大的本事撓你咬你,是雲韶君替阿姐管教你呢。”
“雲韶流霜”是玄門中人贈莫绛雪的雅号,她年紀輕輕,身份卻高,沐青黛與她地位相當,不便直呼其名,便隻尊稱她的雅号。
莫绛雪年輕一些,又是客卿,按規矩應主動向沐青黛行禮,但她生性不喜那些繁文缛節,便隻站在謝清徵三步之外,半垂着眼睫,目光探向謝清徵。
謝清徵倚靠在竹邊,胸口起伏得厲害,脖頸處指印鮮明,紅唇帶血,一雙明淨的眼睛亦是充血發紅,神情看上去既憤怒又可憐,好像連呼吸都在顫抖。
莫绛雪沒有出聲安撫,望向沐青黛,神色淡漠,猶似覆了一層寒霜。
沐青黛出言相譏:“雲韶君不好好待在缥缈峰養傷,怎麼管教起别人家的孩子了?”
莫绛雪冷冷回應:“沐峰主也知道,這是在缥缈峰,不是青松峰。”
頓了頓,又道:“十四歲的人,不算孩子了。”
謝清徵抱着竹子,氣得眼淚在眼眶打轉,此時聽到莫绛雪開口說話,仰頭看去,心中怒氣頓時消散不少。
她的語調波瀾不驚,正經得要命,最後一句話偏又讓人聽出一絲揶揄之意。
沐青黛一看她這副不動聲色的清高架子,就滿肚子怒氣,偏偏不好正面發作,隻好去罵沐紫芙:“也是,我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是沐家家主了,沐紫芙你呢,還是個沒斷奶的廢物!”
沐紫芙低頭抹淚,被數落得不敢吭聲。
見縫插針罵完了妹妹,沐青黛将手按在腰間的青笛上,話鋒一轉:“我那對不争氣的父母死得早,我們姐妹倆自幼失了教養,雲韶君既有心管教,那就讓我也讨教一下。”
此話一出,殺氣頓現。
璇玑門禁止同門相鬥,卻可相約切磋。
至于,會不會點到為止,那就看是真的切磋,還是以“切磋”為名的鬥殺。
衆修士看得大氣不敢喘,兩位長老,一個手握流霜箫,一個腰懸見愁笛,都是修真界一等一的高手,前者是出了名的玉魄冰魂,琴心劍膽,後者是出了名霸道護短、鬼見也愁。
二人年齡相仿,地位相當,人均美貌,自從莫長老來了璇玑門,沐長老的風頭就被蓋過一籌,傳聞沐長老早有一較高下之心,隻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
這下,隻怕難免有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