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元上前将嚴元雁扳過身來面對她,看着她認真道:“人不能靠他人的施舍活着,你的路便得由你自己做主。你若想活,我今日定送你出去。你若覺得逃不了,我也不會逼你,你就當自己來此處喝了盞茶,回去後,你還是嚴府尊貴的三姑娘。”
喬元的話讓嚴元雁眼裡露出迷惘,她生來便知曉,在這家裡頭,父兄說什麼便是什麼。不僅是她,這世間女子都是這般。
父、兄、夫、子,便是女子的天,她們怎能對天有說‘不’的權利。
喬元的話讓嚴元雁覺得混亂,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違逆父親逃走同被送入陰王祠,到底哪個更可怕。
看出嚴元雁内心的掙紮,喬元并不覺得自己幾句話,就能讓被倫理綱常馴化多年的少女醒悟過來。
她緊接着循循善誘道:“一時想不出來,也不打緊。但你若留在這裡,初十一到,就再也沒有思考的機會了。可今日你隻要能逃出去,你便能活在這世間,慢慢去想這一切的對與錯。”
嚴元雁漸漸止住淚水,她看向喬元,目光多了幾分堅定,“仙師,你說的對,我得先活下來,才能去想這一切。”
她從地上起身,抓着喬元的手道:“方才這一鬧,我爹或許已經發現我不在了,我們得快些走。”
喬元點頭,“我去叫上我師兄,讓他護着我們一齊走。”
打開門,地上的佃農們已經不見了蹤影,院外隻有江稷一人斜靠在月洞門上,正在閉眼小憩。
聽得開門的聲音,江稷睜眼同喬元對視道,“決定好了?”
喬元道:“我們得快些送她走。”
有了江稷在前頭掠陣,一路上暢通無阻,幾人沒費多少功夫便到了側門。
江稷擡下上頭的門栓,需兩個人用力擡起的門栓在他手中像個玩物,門栓落下,側門應聲而開。
見生路被打開,嚴元雁心頭松快了一些,她牽着喬元的手,沒有任何遲疑地,擡腳踏出這座困守她十幾載的院子。
可她腳甫一落地,便聽得身後有人道:“二位仙師,這是打算帶着小女前往何處?”
是她爹!
嚴元雁的身子驟然一僵,她甚至都沒有勇氣回頭。
喬元皺眉,嚴紹來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太多。
她立馬擋在嚴元雁身前回身笑道:“員外如何來了,我同師兄正想帶着三姑娘去外頭逛逛呢。”
嚴紹還是那副慈父模樣,“仙師難道不知,外頭的佃農們都在找雁姐兒嗎?這樣出去,豈不是叫她落入他人之手。”
擡腿往前走了幾步,嚴紹看向嚴元雁不急不慢道:“雁姐兒,爹不是說了會打點人送你出去。你何必如此着急,還給仙師們添上這些麻煩。”
嚴元雁神色很是慌亂,但她還是努力說道:“爹,我沒想去哪裡,是在家中閑來無事,想同仙師一齊去鎮上看看呢。”
嚴紹笑道:“是嗎,可你才回來不久,外頭又亂,今日還是别出去了。對了,你怕是不知曉罷,你外出這幾日阿娘有多想你,你這樣胡亂跑出去,豈不是平白惹她傷心。”
喬元聞言心頭一跳,嚴紹這話不對勁。
一提到鄭氏,嚴元雁好容易打起的精神氣瞬間消散了。她若走了,阿娘該怎麼辦?她阿娘同她一樣,不過是在後院讨生活的可憐人。
見女兒邁出院子的步子緩緩收回,嚴紹的笑容更真情實意了些,“是了,快回來罷,我便知我家雁姐兒最是乖巧聽話。”
瞧着嚴元雁似要往嚴紹所在的方向走,喬元一把拉住她,“雁姐兒,不是說好要一起去鎮上買花燈,我們先去買了,稍後回來也不遲。嚴員外,你不會連這點子空閑也不給罷?”
嚴紹笑笑,不接喬元的話,他隻盯着嚴元雁,看她如何反應。
嚴元雁看着二人,沉默半晌,最終還是輕輕拂開了喬元的手,她輕聲道:“勞煩仙師帶我到此處,今日家裡事多,就先不去了。”
喬元還想開口,袖口卻被身側的江稷扯了一下。
他沖她搖了搖頭。
嚴紹很滿意嚴元雁的反應,他對身後的仆役道:“還不快帶三姑娘回去。”
仆役們領命而來,很快便簇擁着嚴元雁往回走去。
嚴紹卻沒有立刻回身,而是站在原地不動。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他道:“二位仙師在我嚴家也叨擾多日了,這滿地的地蠶既除不掉,不若回去找你們師傅再學些,免得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