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軍來時,已經是四更天了。
江稷抱胸倚在一旁守着這些農人們,喬元還在各處的農田裡穿梭。
陰神教圈養蛴螬的這塊地,在當年還未地動時,便是農田。這麼多年的腐殖質積累下來,土壤又松軟肥力又高,養出來的蛴螬各個通體瑩白。喬元随手抓了一隻放在手中端詳,即便一夜未眠,她的精神反倒比來時更好些。喬元的嘴角高高揚起,心想着等到化蛹期過,從地上爬出來的金龜子定是一個賽一個的亮眼。
正當她在地裡還在打量各處的蛴螬,就聽得從洞口傳來一陣響動。
有人從外頭進來了。
喬元收起笑意起身,警惕着朝外看去,最先出洞口的是一個身着鎖子甲頭戴鐵質頭盔的廂軍。
随後,跟他相同裝扮的人接連從洞口出來。
這批廂軍面色肅然,沒說一句話,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進入洞内的小片平原後,他們便按照順序在洞口附近排成幾列,秩序井然。
直到廂軍們全數排列齊整,從他們後頭,才傳出一道很是嫌棄的聲音,“這什麼破地方,竟如此難尋。”
來人剛出聲,江稷便擰眉上去了,“怎的來的這樣晚。”
廂軍從中讓開一條道,有人從他們中間走出,來人身着深藍繡金蓮紋雲錦,頭戴白玉雕鶴發冠,身上的環佩更是叮當作響,滿身富貴直逼人眼。
溫從行揮退跟在他後頭的仆役,走到江稷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誇張道:“你還有臉說,這地方如此難尋,難不成要讓我插翅飛來?要不是靠着外頭的車轍印,我今兒就是把山翻過來都找不到你在何處。”
江稷看着比他矮半個頭的溫從行,明晃晃嗤笑道:“廢物。”
溫從行怒極,擡腳就想踹向江稷,反倒被江稷一手握住,單手拉着他的腿往上擡高。溫從行一着不慎,疼的龇牙咧嘴,一張矜貴公子的臉皮直接痛得面目扭曲。他哀嚎道:“錯了錯了,大哥,江哥,放過我吧。”
江稷這才松手将他放了下來。
溫從行單腳落地,又酥又麻,連着在地上單腳跳了幾下,這才不至于摔倒。他怒罵身後的仆役道,“沒長眼啊,沒見着小爺我腿疼,也不知道上來扶着我些。”
方才被他揮退的仆役們,這才又哄搶着上來将他扶着。
原本安靜的平原,因着他到來場面一時熱鬧非常。
溫從行被身後的仆役們服侍着,身上覺松快了些,這才四下打量起這洞中平原。
最遠處那批農人自是不必再提,他目光接着随意掃動,便見站在靠江稷右側些的喬元,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剛想探頭看清楚些,江稷徑直走上前擋住他的目光,他道:“你既來了,此地便交由你來處理,人和物證我都給你留好了,待審清楚了再遣人送信給我。”
說罷,他回身對喬元道:“我們走。”
喬元點頭,二人便一齊往洞外走去。
溫從行抓起地上的泥塊就朝江稷丢去,“你将小爺我當什麼人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喂——江稷!”
江稷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腦袋随意一偏,便躲過他丢來的泥塊。擡手揮了揮,便帶着喬元消失在洞口處。
溫從行見他如此做派,怒極反笑,側身對着幫他捶腿的仆役道:“瞧瞧,瞧瞧,還有敢這麼對小爺的。”
仆役不敢啃聲,隻得小心些捏着他的腿。
半刻,溫從行氣消了些,叫了候在一旁的隊正過來,“去,将裡頭的人都帶出來,該有的東西一樣都别落下,記着别動粗,我要這裡的人和物全都能呈到靈州的州府案上。”
“是。”隊正領命而去,帶來的廂軍也井然有序地往裡走去。
廂軍不在他視線範圍内,溫從行這才垂下眼睫,眸中不複方才的纨绔式樣。
江稷同喬元沿原路返回,洞中那兩個農人已經被廂軍綁在石柱上了,江稷略瞥了一眼,便接着往入口走。
“可知今日的祭祀何時開始?”看了看天色,喬元道。
“陰神教尚月,待新月初升,便是他們祭祀的時辰。按現如今的時辰來推,約莫是酉時五刻。”江稷回身道。
現在天還剛泛起魚肚白,時間來得及。
喬元點頭,沒再說話,二人一齊埋頭趕路。
——
湧泉村。
今日湧泉村上,人人面上都喜氣洋洋的。
昨日他們便聽說了,嚴家的三姑娘答應入陰王祠。如此一來,隻要過了今晚的神王冥誕,這湧泉村便可年年歲歲無災無禍了。
在道上走的人,人人口中皆傳頌着這件事兒,無人在意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姑娘,隻想着從今往後,可算是能過上好日子了。
與外頭熱鬧的氛圍不同,整個嚴家,卻是死氣沉沉。
嚴紹禁了任何人在院内走動,特别是嚴元雁的院子裡,除卻他們主家幾人,任何閑雜人等皆不得入内。
月白色的繁複衣袍已經送到了嚴元雁的房内,隻待她沐浴齋戒過後,便能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