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伯石這話無異于平地驚雷,站他身前維護他的裡正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伯石,你在說些什麼?!”
傅德清痛同樣被他這句話吓了一跳,他兩頰的肉塊顫動了幾下,面色由晴轉陰。
他怎能這麼輕易就認下罪來!
喬伯石的頭接連磕在地上,泥沙糊在他的額前,整張臉像是被截成上下分明的兩半。
“這事兒是我做下的,同石灣村人無關,傅裡正所說的那三成田稅不該免啊大人!”
來金台縣多年,周進好歹也斷過不少案子,他端出坐堂的樣子,斜眼睨向喬伯石,“你且說說。”
喬伯石伏在地上,身子有些發抖。
他雖跟着裡正多次來到縣衙,但還是第一次回知縣大人的話,他磕磕絆絆道:“上回傅裡正同喬元對賭落敗後……便對我等石灣村人懷恨在心。”
“我們村人每每來萬寶村送黃闆,總會受到傅裡正為首萬寶村人的奚落。”
“日子漸長,我忍不下這口氣,便想往魚膠裡頭摻些水,好讓他們村的蚜子再害些日子。”
裡正從未想過跟随他多年的喬伯石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手上的拐杖重重捶地,一下又一下,面上罕見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伯石,你糊塗,糊塗呀!”
周進點點頭,“照你如此說,便是你對傅德清懷恨在心,故而蓄意往魚膠裡頭摻水,以此來壞了萬寶村的黃闆?”
“是。”喬伯石人雖如驚弓之鳥,卻還是應了下來。
眼看州裡的巡查不日便要到了,居然有人敢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生事。周進兩眼眯成一條線,吩咐屬吏道:“去,把這狗東西給我拖回縣衙,先打三十大闆,再丢給巡檢司,他們要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
喬伯石畢竟跟在自己身後這麼多年,他縱然有錯,但一聽周進如此重判,裡正仍是于心不忍,對着周進哀求道:“大人,伯石他隻是一時糊塗,還請大人饒了他罷。”
跪在地上的喬伯石撐起他無力的身子,一遍遍伏地求饒,“大人,饒命啊大人。”
周進連半分目光都不分給他,對屬吏道:“還不動手?”
屬吏聽令剛要将喬伯石拉走,冷眼瞧着這番鬧劇的喬元出聲道:“大人且慢,小人還有一事不明,可否容小人問詢?”
事情辦的如此不妥當,還有臉攔他,周進皺眉看向喬元,耐着性子道:“你還有什麼話說,若是求情便莫要開口了。”
喬元道:“此人延誤知縣大人的要事,自然是罪不可赦。可這萬寶村的黃闆數目并不小,送來的魚膠少說也得五桶,每次都由他一人将這魚膠摻水,小人隻怕,還有同夥。”
“元姐兒!”裡正低聲道,伯石已然如此,她還火上澆油,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喬元沒有回答裡正,倒是周進對她的話深以為然,他道:“喬伯石,你可還有什麼同黨?”
喬伯石這回答得迅速,“沒有同黨。”
周進冷哼道:“你若老實些說,我還能饒你一死。若你咬死不說實話,我即刻便要對你用刑了。”
喬伯石齒間抖地厲害,“都是我一人所為,沒有任何同黨。”
眼看周進的火氣又上來了,喬元适時阻攔道:“大人,不若讓我來問問他。”
得到周進首肯,喬元問道:“伯石叔,敢問你在何處将這魚膠摻水?”
“這……”喬伯石一下被問懵了。
喬元道:“石灣村的魚膠送出的時候,都統一封蓋,不到目的地絕不打開。在中途摻水絕無可能,那想來,便隻能是在萬寶村了?”
“是……是在萬寶村摻的。”喬伯石應道。
喬元将目光轉向一旁的傅德清,“喬伯石說是在萬寶村将這水摻到了魚膠裡,傅裡正可知情?”
傅德清此時看着鎮定,手心裡已經是一片濡濕。見喬元問他,急忙否認道:“他做這等惡事,我怎會知情!”
喬元笑道:“看來傅裡正的确貴人事忙,你們村的黃闆每三日便要送一次,這麼久以來,你竟一無一次發覺喬伯石在你們萬寶村往魚膠裡摻水,豈不怪哉?”
傅德清的腿肚子有些立不住,“他奸詐狡猾,都是趁着無人做的這事兒,我怎會知情。”
喬元了然道:“喬伯石既是在萬寶村做的惡,那定有見到他作惡的人,不若這樣,我們将村民聚到一處,仔細問詢,定能找出他的同夥。免得還有人從中作梗,壞了大人的大計。”
後半句話,喬元是對着周進說的。
這次的巡查到訪對周進來說至關重要,喬元此言很對周進的胃口,他對着傅德清道:“傅德清,你即刻便去将人給我集中到一處,半刻鐘後人若是沒齊,我拿你是問。”
“這……這……大人。”眼見事情越鬧越大,傅德清哭喪着臉,看着面前處變不驚的喬元,第一次有了悔意。
——
不多不少半刻鐘,萬寶村能來的人已經全數聚在在村中的空地上。
周進站在最高處,俯視下面人頭攢動。
知道最高處站的是知縣大人,萬寶村人隻敢低聲私語着,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了貴人。
下頭的矮地上,喬伯石灰頭土臉地站在裡正身後,眼神呆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人來齊,周進朝喬元道:“你去,将剩下的人給我找出來。”
喬元依言,上前一步。